江陰君山。
這座小山已經被改造成了棱堡,而且不是那種臨時性的夯土堡,而是真正進行了包磚的永備堡壘,整個君山上原有的廟宇全部遷移,在周圍挖出壕溝,堆起了護堤,甚至都不是目前最常見的那種四角棱堡。
而是五角的。
所有外牆全部包磚,甚至部分還大量使用了水泥,尤其是利用君山本身的高度優勢,甚至還有第二層棱堡,實際上第三層也有,畢竟這座小山頭雖然不大但也五十多米,只不過第三層很小,就是一座單純的炮台。
這是一座真正的岸防要塞。
就連君山堡的主炮都不是十八斤而是三十二斤。
也就是四十二磅。
這裡可是長江的咽喉,江陰北邊是長江主航道,而且這時候的江面范圍還要向南一些,也就是說距離君山更近,不過因為北邊靖江是個島,所以實際江面寬度還不如現代,這種三十二斤巨炮射程完全可以覆蓋整個江面,所有試圖通過的敵艦都會遭到這種巨炮轟擊。
實際上不僅僅是君山,楊信還在向東的黃山等沿岸建立一連串永備堡壘,最終在江陰打造真正的銅牆鐵壁,目前只不過受資金限制,剛剛完成了對於忠勇軍來說最重要的君山堡。這時候短期內不用考慮外敵入侵,事實上放眼周圍乃至整個世界,也沒有誰有能力進攻這裡,江陰守軍的主要任務是防止團練在江陰登陸然後沿著錫澄運河南下,所以同樣控遏錫澄運河的君山堡就是重中之重了。
此刻這座棱堡正在面臨建成以來的第一次戰鬥。
但是……
對手是長江水師。
“大膽,你們想造反嗎?”
前來下令放行的參將怒斥道。
“將軍,我們是忠勇軍,不受南京兵部節製,也不受京城兵部節製,更不受提督操江節製,憑什麽你們讓我們放行就放行?”
忠勇軍君山備禦,兼第四軍第一旅旅長楊時鄙夷地說道。
他是無錫民兵出身。
也就是楊信第一次禍害無錫時候建立的民兵區第一批營長,楊信變楊豐時候,作為軍官加入紅巾軍,之後無錫民兵區整體並入昭義市,他也就順理成章的成了忠勇軍將領並且率領一個營駐防君山堡,但本身還是預備役旅長,這次忠勇軍全軍備戰後手下迅速變成了一個旅。
官方職務就是君山堡備禦,這是明朝地方武官,但官很低,類似於澳門那個提調官。
和參將沒法比。
“混帳東西,熊副憲已經被聖旨任命為總督江南軍務,南直隸江南各軍皆受熊副憲節製。”
參將怒道。
“抱歉,我們只知道目前的總督江南軍務乃是河間侯,熊副憲是怎麽回事與我們無關,在沒有河間侯命令要我們接受熊副憲節製前,別說熊副憲了,就是兵部尚書來了也沒用,我們只聽河間侯的命令。”
楊時很乾脆地說道。
“聖旨你們敢違抗?”
參將怒道。
“聖旨是發給我們的嗎?
您也是挺大的官了,怎麽連規矩都不懂?
就算聖旨任命熊副憲為總督,那也得先去跟河間侯完成交接,再由那裡給我們發來命令,那時候我們自然聽。但在熊副憲和河間侯完成交接前,他就還不算接任,目前的總督江南軍務依然是河間侯,河間侯沒有下令我們放行,我們自然也就不能放行。
我雖然幾年前還是大字不識的農夫,但這些年也學了不少東西,至少朝廷的規矩還是懂的。”
楊時頗為得意地說道。
“你們不放行我們如何去無錫?”
參將說道。
“那就與我們無關了,我們的職責是守衛這裡,你們怎麽去無錫關我們屁事呀!”
楊時說道。
參將氣得臉都青了。
他抬起手哆哆嗦嗦地指著楊時,後者一臉純潔地看著他,然後參將恨恨地一跺腳,轉身帶著親兵走了,楊時目送著他到黃田閘登上來時乘坐的小船返回江面。
此時長江上數以百計的大小戰船雲集,甚至還有不少新式炮艦,這些是原本隸屬吳淞副總兵,現在隸屬江南總兵麾下的水師營,都是些小型巡洋艦,帶十幾尊九斤以下級別大炮。不過絕大多數仍舊是操江水師的舊艦,包括大量的蜈蚣船,雖然數量眾多,但戰鬥力……
“垃圾!”
楊時鄙夷地說。
的確是垃圾,哪怕水師營的小型巡洋艦也扛不住他的三十二斤巨炮哪怕一發炮彈。
唯一能與這些巨炮抗衡的,也就只有兩洋水師那六艘戰列艦,但後者的二十四斤短重炮,在這些三十二斤長炮面前也一樣居劣勢。可以說到目前為止大明還沒有什麽大炮,能在炮戰中轟得過這些超級巨炮,實際上就算目前歐洲也沒有戰艦能承受它的轟擊,一炮下去戰列艦也得重創。
“旅長,真打啊?”
他身旁副手說道。
“他們敢硬闖咱們就打!”
楊時說道。
“可這是朝廷的官軍,這不是團練啊!”
副手小心翼翼地說道。
這性質是完全不同的,團練再裝備精良也是民間武裝,打起來頂多算民間衝突,甚至團練的官方性質還不如忠勇軍,忠勇軍至少是正規軍。但這些哪怕裝備再差,那也是正牌的官軍,無論什麽原因,進攻官軍都可以用造反來形容了。
更何況還有個總督軍務。
開炮的結果,就是必然被套上一個造反的帽子。
“官軍又如何?咱們以前沒打過官軍嗎?記住了,咱們是河間侯的兵,咱們的一切都是河間侯給的,而不是別的什麽人,官軍也罷,團練也罷,只要是河間侯讓咱們打的,那咱們就要打,咱們只聽河間侯的。
官軍?
皇帝?
記住了,皇帝不會真正和咱們站在一起,皇帝要的只是錢糧。
只有河間侯才是真正和咱們站在一起的,如今看這情形很明顯皇帝已經開始退縮了,既然皇帝這次能退縮,那要是河間侯輸了,地主們反攻倒算的時候,他也一樣會退縮。咱們不能指望皇帝幫咱們保住目前的好日子,要想不被地主反攻倒算,咱們必須毫不動搖地與河間侯站在一起,河間侯的敵人,就是咱們的敵人。
都打起精神來!
皇帝被士紳地主嚇得退縮了。
那咱們也要告訴皇帝,士紳地主不好惹,咱們一樣不好惹,士紳地主逼急了敢動武,咱們逼急了也一樣會動武。
有槍有炮,咱們怕誰?”
楊時說道。
周圍士兵一片激動的吼聲。
他們都不傻,既然皇帝要換掉河間侯,那麽就意味著皇帝退縮了,熊明遇要是接過總督江南軍務,目前剛剛開始分田的無錫,江陰兩地立刻倒退回過去。然後團練們殺回來,重新回到過去的對峙,熊明遇會用各種手段對付忠勇軍,甚至命令官軍和團練一起進攻忠勇軍,奪走他們目前的好日子。
這些士兵都很清楚,忠勇軍在文官士紳眼中是什麽。
就是賊。
而昭義市是什麽?
就是必須石頭也要過三刀的賊區。
這種情況下沒有別的選擇,士紳能用武力嚇唬皇帝,他們也一樣能用武力嚇唬皇帝,逼急了士紳能搞出大同國來,逼急了他們一樣也不是不敢造反的。
有槍有炮,誰怕誰呀!
打唄!
士紳敢造反,難道民兵就不敢了?
而就在此時,那名參將也回到了江面的艦隊中。
“這是真要造反了。”
熊明遇冷笑道。
“副憲,咱們怎麽辦?”
他身旁的新任江南總兵楊肇基說道。
他也算是軍中老將了,原本的大同總兵,江南原本就一個副總兵,也就是駐吳淞口的,這次是為了對付大同軍新設立。當然,只是說為了對付大同軍而已,實際上是兵部尚書孫承宗被楊信搞得有點無計可施,乾脆設立這個總兵,率領官軍前來以官方阻擋楊信。
“怎麽辦?熊某倒要看看,他們是不是真敢造反,立刻命令士兵登岸佔領黃田閘!”
熊明遇說道。
“副憲,要是他們還擊……”
楊肇基欲言又止。
他也看出目前局面了,這位熊總督似乎是故意的,他們完全可以繼續南下在福山進入福山浦,然後換小船運輸直抵蘇州,從蘇州進太湖一樣可以北上梁溪河到無錫。甚至一開始他們就不坐船,直接走陸路到湖州再過太湖北上,只要繞開忠勇軍控制區怎麽都好辦,但熊總督卻非要直接穿過忠勇軍控制區。
這就明顯有問題了。
“還擊?還擊就是造反,楊總兵難道不想殺賊立功?”
熊明遇說道。
楊肇基趕緊閉嘴了。
他已經明白了,熊總督就是故意的。
“立刻登岸控制黃田閘!”
他緊接著吼道。
說完他走向船舷的繩梯。
“真打?”
他身旁跟隨的軍官低聲說道。
“你能打得過人家嗎?”
楊肇基說道。
“咱們的炮跟人家的比起來就像根牙簽。”
軍官憂傷地說道。
“意思一下差不多就行了,他們神仙打架,咱們凡人遭殃啊!”
楊肇基歎息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