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鍾後。
“死了,我還想把這些逆黨獻俘闕下呢!”
楊信不無遺憾地說道。
陳名夏死了。
倒不是被楊信的一記戰爭踐踏給踩死的,而是他拋棄了人家後,昏迷在地上的陳名夏因為無人照管,被那些混亂的步騎兵給踩死了,畢竟整個甕城內硝煙彌漫,那些被手雷炸成了沒頭蒼蠅的天雄軍士兵,連自己對面的人都不一定能看得清,哪還顧得上管腳下啊!
混亂中都不知道多少大腳和馬蹄從他身上踩了過去。
咱大清陳大學士就這麽沒了。
帶著未酬的壯志,帶著凌煙閣與萬戶侯的夢想,最終被踩得恍如一個遭到無數野狗蹂躪的布娃娃……
“送去溧陽吧!”
楊都督不無唏噓地說道。
這時候戰鬥實際上已經結束,他的突然襲擊讓進入甕城的一千多天雄軍全軍覆沒,死傷六百多,剩下四百多隻好投降,不過受傷的絕大多數都是被手雷炸傷,真正死亡的也就才三百來個。
手雷的威力很悲劇。
真正炸死的其實也就一百多,被騎兵混亂踩死了上百,剩下全都是死於楊都督的巨劍。
包括湯國祚。
他是什麽時候被楊都督砍死的連楊都督自己都不知道,清理死屍時候找到的就是兩半,而且哪怕兩半也和陳名夏差不多,都已經被踩得不成人形了。可憐大明靈璧侯,就這樣像一堆爛肉般,死在了城門洞裡的一堆爛肉當中,因為實在沒法抬,已經去通知他家人,自己拿個洗衣盆什麽的過來抬回去了。
而城牆上戰鬥同樣結束。
連同城外長乾橋上的,天雄軍這支老牌團練精銳,損失超過一千五,而這支原本五千人的團練,跟隨陳名夏加入大同軍的總共才三千,另外以騎兵為核心的兩千人跟著盧家兄弟在宜興自保。估計是盧象升要求自己族人必須這樣做,反正他們也知道大同軍不會進攻宜興,而這樣北邊的忠勇軍也不會打他們,所以這樣宜興反而是最安全的。
至於陳名夏是急於報毀容之仇,另外溧陽也是張名振進軍南京的主要路線,他是肯定要投降的,甚至主動請纓擔任主攻,結果卻被楊信給坑了。
被坑了的不只是他。
“找到了!”
頭頂城牆上士兵們興奮地高喊著。
緊接著大批士兵從藏兵洞裡拖出十幾條大魚來……
“魏國公!”
楊信抬頭看著徐弘基。
“瀛國公,逆黨攻破聚寶門,幸虧瀛國公及時趕到,否則後果不堪設想啊,趙某願出五萬兩,以犒賞瀛國公部下將士!”
徐弘基身後的趙之龍陪著笑臉說道。
“對,張某願出五萬兩!”
“我也出五萬!”
其他幾個勳貴紛紛出價,而且很快連最初的尷尬都沒有了,那聲音喊的越發大義凜然,雖然心中恨不能把這個奸賊碎屍萬段,但此刻也只能虛與委蛇,想辦法哄著他別下刀……
至少下刀輕一點。
“諸位,楊某喜歡自己拿。”
楊信笑著說道。
“瀛國公,何必呢?
有什麽咱們都好商量,銀子,糧食都好說,說起來瀛國公率領援軍解救我等,出些錢糧也是應該,十萬八萬我等都還拿得出來,何必非要揪著不放?
我等終究與旁人不同。
算起來瀛國公此時與我等才是一家人,咱們都是勳臣,若瀛國公對我們動手,恐怕首先就過不了朝廷這一關,陛下不會準,京城的勳臣們同樣人人自危,我徐家可不只一家。我等的確失守南京,但細說起來也不是什麽大罪,再說我等都有鐵券在手,這鐵券縱然陛下也得認,既然如此何必鬧大?
瀛國公需多少請直說。
我等絕不還價。”
徐弘基說道。
其他勳貴們紛紛點頭附和。
他們其實並不怕楊信在朝廷的框架內治他們的罪,因為這些家夥家家都有鐵券,就算真是打不過敵人臨陣投降,這種情況下天啟也不可能抄他們的家,最多就是革除本人官爵然後流放。
但家族可保。
這一點是毫無懸念的。
可就怕……
“好像如今朝野都說我造反了吧?”
楊信笑著說道。
“誣陷!”
“純屬誹謗!”
……
一群勳貴們紛紛義正言辭地說道。
楊都督怎麽會造反呢?
絕對不會的。
楊都督要是造反了,不就得砍他們的頭抄他們的家了,所以無論楊都督幹了什麽,都絕對不能是造反。
楊信笑了笑。
“那你們能給我證明,並且當著城內各衛將士們解釋一下嗎?也就是下令南京各衛全部在承天門外集合,然後諸位向他們為我作證,證明我是清白的,從沒想過謀反。”
他緊接著說道。
“某願以鐵券為證,擔保瀛國公乃忠臣!”
趙之龍第一個喊道。
然後其他勳貴也都開開心心地答應了,剩下就是召集城內軍戶.
話說城內的軍戶可不少,永樂遷都時候在南京留下十八個衛,另外還得加上南京錦衣衛,再加上南京周圍的,實際歸屬南京五軍都督府管轄的南京衛所常操軍,屯軍,運軍加起來十八萬,而常操軍就是專門打仗的,總員額是十二萬多一點。不過並不是全在南京,比如廣武衛就在滁州,江北浦口還有很多,而且這些年調走的也有,逃亡也是很普遍的,別以為南京軍戶就不逃亡,最可憐時候員額近四萬的屯軍就剩下一萬多點。
不過逃亡也會補充。
當然,補充完了還會繼續逃亡。
目前軍戶早就不指望了。
基本上除了戶籍上其他與這些勳貴的農奴無異,而這座城市真正的駐軍其實就是三大營。
南京也有三大營。
大小教場和神機營三家,另外還有城外的新江口水師營和北岸浦口營,最終拱衛南京的就五大營,城內就三大營,但人數就很難說多少了,有太監給萬歷報告總共就兩萬。
新江口水師編制一萬多,實際上目前也就六千。
當然,這不關楊信的事。
他要的就是城內所有軍戶,不管哪個衛的,哪怕是跑到這裡的流浪軍戶,只要是軍籍,就都到千步廊那裡集合,這個交給這些勳貴們去,沒有比他們更熟悉這些的,也不用怕他們逃跑,跑了和尚跑不了廟,都家大業大的跑個屁。
跑了不是正好歡迎楊信抄家?
勳貴們仿佛逃出生天般在士兵陪伴下各自回家,滿懷喜悅發出命令安排手下去召集軍戶,而楊信則笑容詭異地登上依然遍地鮮血的聚寶門,站在巍峨的城樓下,站在依舊沒有散盡的硝煙中,看著對面雨花台。
在那裡有個人也在看著他……
“這個奸賊。”
張名振舉著望遠鏡,看著那金燦燦的面具冷笑道。
大同軍已經後撤了。
張名振很明智地下令停止了這一輪進攻。
他也同樣被楊信的這一記重拳給打懵了,他同樣沒想到楊信突然出現,而且還帶著這樣一支軍隊,原本在他預計中輕松奪取的南京,立刻就變成需要一場真正血戰了。
這就搞複雜了。
這座城市真的很不好打。
不過目前來講他仍舊佔據著絕對的優勢。
而且他有足夠時間。
楊信不會得到援軍,天啟就算依然不想拋棄這個打手,也沒有能力為他提供支援,地方官更不會配合,尤其是野豬皮已經開始進攻遼東的情況下,和楊信交情好的如曹文詔,滿桂等部都不可能南下。而同樣和楊信交情好的那些土司們在本地或許不太好對付,但到了外面不值一提,而且各地官員也不會允許土司的軍隊離開他們的地盤。
楊信真沒援軍。
最多還有鳳陽屯墾區的莊戶。
但鳳陽總督和江北各地的地方官和士紳會阻擋住他們。
還有天津屯墾區的莊戶。
那些同樣也不可能南下,且不說距離遙遠,就算他們想南下也根本不可能,朝廷的官員們會為大同軍解決這個問題。然後剩下就真沒有了,忠勇軍和蕩寇軍動不了,因為虎威軍在西邊盯著,東邊還有沈廷揚的三萬大軍,而且許都親自率領另外兩萬大同軍也已經到達。
六萬大軍盯著那裡。
虎威軍這邊還有一堆棱堡。
雖然虎威軍沒投降大同軍,但在對付忠勇軍這一點上,他們會和大同軍並肩作戰的。
而張名振有足夠的援軍。
整個江南,甚至整個天下士紳都會支持他們,實際上這時候江西和福建士紳也都已經開始辦團練,他們也都看到了這個機會,是時候和昏君奸臣們算總帳了。他們會源源不斷為大同軍提供支援,甚至乾脆出兵加入對南京的進攻。無非就是換馬甲,而只要能弄死楊信,就目前士紳的團練實力可以說想怎麽玩天啟就怎麽玩,就是逼著這個昏君退位都行。
“天下者,天下人之天下,非一家一姓之天下也!”
張名振默默念著鄭鄤的名句。
望遠鏡的視野落在楊信臉上,後者掀開臉上的鍍金面具,用手指做手槍狀向著他虛點一下。
“開炮,轟開南京!”
張名振喝道。
他前面的雨花台下,一尊尊九斤野戰炮驟然噴出火焰,炮彈呼嘯飛出撞擊在聚寶門那仿佛堅不可摧的城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