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承宗的目的很不純潔,他是想迅速結束關外的戰事,然後轉頭調動遼東軍團南下。
至於對付誰……
這個恐怕就不用說了。
遼東軍團裡面的確有一堆和楊都督關系密切的,比如曹文詔,滿桂及陳於階和趙率教,但也有不是楊信這個系統的比如祖大壽,吳襄,孫元化這些人。
孫元化家可是松江的。
到時候大不了留下前者然後調後者南下。
遼東軍團的確是皇帝的,但孫承宗通過這些年的做蛋糕,同樣得到那些將領們支持,包括曹文詔這些人都對孫閣老充滿敬意,畢竟他真得很會做蛋糕,支持大規模棱堡建設,支持換新式武器,就連遼東軍奢侈地用汽油燒荒他都支持。每一筆巨額的軍費支出後面,都是整個利益鏈狂歡,曹文詔這些的確不吃空餉,可孫閣老的慷慨讓他們根本不用吃空餉。
真要的孫承宗下令調遼東軍入關,然後強行接管天津屯墾區,曹文詔這些人最大可能就是中立,而祖大壽這些人肯定會為孫承宗充當馬前卒。
還有賀世賢。
孫承宗已經重新起用賀世賢為薊鎮總兵,並且支持他在薊鎮重新編練新軍,這支新軍肯定不是為了防備關外蒙古部落,那些部落目前恭順的很,真正目的就是警戒楊家家丁。
一旦楊家家丁真要威脅京城,這支新軍可以迅速南下。
再就是拉攏關外蒙古和女真。
炒花,金台吉兩人和楊信的確關系密切很難會站在楊信敵對面。
這不是感情。
而是他們內部上上下下都敬畏楊都督,但這種敬畏同樣也最多讓他們中立而已,除非楊都督公然造反稱帝然後給他們更多利益,否則一個中立就對得起雙方的交情了。
但順義王系統和楊信沒什麽交情。
漠北的碩壘更沒有。
通過收買碩壘先按下林丹汗,解除關外的戰爭,然後調這些蒙古騎兵南下,一舉解決所有問題,孫承宗不喜歡楊都督搞事,同樣他也不喜歡江南士紳自立。楊信的問題不用說,江南士紳自立的結果,肯定就是減少向北方的輸送,大明終究是以南方來養北方,都像大同軍那麽玩,京城那一堆人誰來養?
北方一堆藩王的俸祿誰出?
北直隸士紳還能悠然自得的原因是南直隸每年六百萬石,而北直隸每年五十九萬石。
孫承宗不會忍受楊信打土豪分田地同樣也不會忍受東南互保,甚至南方士紳玩自治,那樣的話北方士紳就倒霉了,京城的一堆大爺們,就得在北直隸搜刮財富來養活。北直隸士紳再想一年交五十九萬石是不可能了,以目前北直隸的人口和耕地數量,恐怕得交五倍以上的,可以說讓南方,哪怕僅僅浙江和蘇松士紳自治的危害,甚至不亞於楊信在北方也打土豪分田地。
他當然不能接受。
他這段時間無所作為,目的就是想玩卞莊刺虎。
讓楊信和南方士紳惡戰。
無論最後誰輸誰贏,他以遼東軍團一舉蕩平,然後大明恢復過去,這才是他真正想要的,不過遼東軍團鎮壓江南士紳沒問題,鎮壓楊信這就很難說了。所以他才想拉攏蒙古人,炒花的確不可能了,但卜石兔,碩壘甚至林丹汗,都在他拉攏的范圍,不過首先他得解決野豬皮,畢竟他很清楚後者的危害。
好在這已經快要成功了。
從現在遼東戰局看野豬皮已經根本不足為慮了。
他已經現了原形。
在蘇醒的巨人,甚至還沒完全蘇醒僅僅是伸了伸懶腰的巨人面前,他終究只不過是個小角色,在巨人沉睡中時候他猛然咬了一口,但現在他只能算一隻徒勞的小泰迪。
想想也挺讓人唏噓的。
咱大金撫育列國英明汗當初也是叱吒風雲,攻陷開鐵之時整個遼東都在他的陰影下,甚至連遼陽都已經開始出現逃往的,但現在卻餓得連死屍都吃。曾經攪得大明上下膽戰心驚的建州勇士們,此刻只能在饑寒中為了活下去徒勞地撞擊著棱堡和大炮,真是一把辛酸淚啊!原本還想著必要時候親自出手的楊都督,現在已經對他提不起興趣了,畢竟打這樣一群用大明官員的形容,窮餓之虜,完全有失楊都督身份。
就讓孫傳庭玩去吧!
有他坐鎮遼陽,有盧象升在外控制局勢,野豬皮的慘敗只是時間問題而已。
“王公公,你回去告訴我大爺,我還是以前那句話,這江南的事情就容我這個做侄子的任性一回吧!”
楊信說道。
“公爺,再這樣就亂了。”
王體乾哀求道。
“王公公,亂則斬!
你可以出去看看城內那些軍民的鬥志,看看他們為國殺敵的熱情,有此十萬雄兵,外面不過一些么麽小醜何足為懼?
退讓?
此時已無退讓余地。
逆流而上,不進則退,咱們退讓就是失去江南,此刻縱然楊某解甲歸田,難道大同軍就解散,浙江士紳重新解散鄉賢會,讓朝廷重新任命地方官員了?他們會這麽傻?放著自由自在的日子不過,重新套上籠頭,重新養活那些貪官汙吏?
那些地方官是怎樣,王公公不會不清楚吧?
士紳喜歡他們嗎?
王公公,咱們都是自己人,你要是還不信,那就自己去浙江看看,看看那裡如今是怎樣,看看咱們退讓後他們會不會也老老實實交出權力。
這裡還有本書你帶給我大爺。
讓我大爺交給陛下。
這本書才是他們的真正目標,看看吧,看看他們都寫的是什麽,這才是亂臣賊子,他們要從根子上毀了太祖留下的江山,他們要讓這大明徹底變天。看看這個,他們都已經把皇帝視為天下的禍根,天下者天下人之天下,那這江山姓什麽,還姓朱嗎?
這才是真正無君無父呢!
讓他轉告陛下,大明已經不可能再回到過去了,一個妖魔已經在大明的天空遊蕩,我不會坐視下去,我受神廟知遇之恩,陛下待我如兄弟,那我就要對得起神廟對得起陛下。我不會允許神廟留下的江山,被這些亂臣賊子給就這樣毀掉,以後你們也不必再來一次次勸我了,我也不會再奉什麽詔,不把江南徹底平定,我不會回去見陛下。
我知道外面都說我造反。”
楊信慷慨激昂地說道。
“公爺別聽這些謠言,萬歲爺從來不信這個。”
王體乾趕緊說道。
“這個我知道。”
楊信擺了擺手說道。
但這個只是說說,任何皇帝都不會容忍他這樣的大臣,雙方親如兄弟也不行,別說親如兄弟,就是親兄弟這樣也不行,楊信都抗旨六回了,加上這回七回了,還把南京勳貴幾乎一鍋端了……
這放到哪朝,都已經可以派兵討逆了。
天啟終究是個皇帝。
這種事情上沒有什麽溫情可講。
“總之陛下等我的消息即可,不用到明年開春,我就還給陛下一個完完整整的江南,那時候我再返回京城向陛下請罪,但在這之前縱然陛下以聖旨阻攔我也不會停下,擅專就擅專吧!
這次我的確有點冒失了。
但既然禍是我闖的,我就得給陛下解決了,不解決此事,我沒臉回去見陛下。”
他說道。
王體乾憂傷地歎息著。
但他也知道自己不可能改變什麽了。
楊信也很憂傷地歎息著。
他知道自己的忠臣快要扮演到頭了。
不過天啟還是會等下去。
因為這時候天啟已經不能再做什麽了,哪怕遼東戰事結束,他依然不會動自己的,以天啟的智商,看看劉宗周的這本書,就知道他即便退讓也不可能再回到過去了。江南士紳已經嘗到了自治的甜頭,不會那麽容易放手,有目前自治的好日子不過,重新迎回那些朝廷任命的貪官汙吏,誰會那麽傻?
以前是沒有嘗到自治的甜頭,但現在已經嘗到了,而且還有了保證自治的武力,建立起了自治的機構,擁有了自治的指導思想……
什麽都有了。
有槍有炮有棱堡,還重新交出權力任由貪官汙吏盤剝?
他們傻呀?
但對於天啟來說, 當然也不可能接受他們繼續自治,這不是昭義,昭義的確某種意義上自治,劉時敏和那些太監只是監督,但昭義自治的前提是讓天啟比過去每年多幾倍收入。
士紳自治呢?
恐怕他們連稅都不再交了。
天啟寧可各地像民兵一樣自治也不會容忍士紳自治的,那麽最聰明的辦法就是繼續坐山觀虎鬥,在這次戰爭中繼續旁觀,直到分出勝負來。所以此時不是楊信最危險的,相反在他即將戰勝江南士紳時候,才必須真正提防朝廷對他背刺,那樣的話他解決了士紳也解決了。
然後就可以逼著士紳恢復過去。
畢竟他們那時候沒有資格和天啟談什麽條件了。
但現在,天啟需要他先為自己解決這些同樣的亂臣賊子,這些亂臣賊子對天啟來說同樣是心腹大患,不把這些人解決,他同樣回不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