裝死的楊寰最終逃過一劫。
靠著很好的水性,他一直就那麽漂出一裡路,才悄然鑽進岸邊一處草叢哆哆嗦嗦地恢復了一下,同時眼看著襲擊者的撤離。
後者沒有向南,而是直接進入東岸的山林……
他的老巢應該在諸暨。
緩過一口氣的楊寰,緊接著鑽進山林中找到了潰逃的忠勇軍。
此戰死了六名錦衣衛,五十多忠勇軍,而且丟失了所有犯人和抄沒的近十萬兩財物,可以說損失慘重,同樣也是錦衣衛這些年吃的最大虧,受到的最大羞辱。無論是為了避免受罰還是找回顏面發泄怒火,他都得找出這幫人然後統統把他們千刀萬剮……
他當然知道是誰。
這個只要不傻就肯定能猜到。
要不是胸前防彈鋼板保護,恐怕都得死兩回的楊寰,拎著他的錦衣衛指揮僉事北衙理刑官的牙牌,帶著一幫殘兵敗將殺氣騰騰地闖進義烏縣城把縣令給揪出來。緊接著在後者卑躬屈膝地伺候下,通過驛站向南京送去加急的報告,當然,不是報告南京錦衣衛掌印,而是直接報告他嬸嬸,他嬸嬸才是說了算的。就在同時他在義烏坐鎮,開始命令義烏,東陽,諸暨三縣,甚至金華府協助調查,並且尋找那些死亡部下的遺體,裝進棺材送往昭義。
至於搜捕……
他搜捕個屁,人家多少人?
就他這點人就算知道在哪裡,難道還敢去抓不成?
不過他到底是錦衣衛精英,緊接著就通過收買本地無賴,迅速查到了這些人很可能進了會稽山。
可會稽山很大啊!
而就在同時,南京的隴孝祖收到她侄子急報,並直接以逆黨作亂通知了南京兵部,這時候許弘綱剛剛因為許都案被撤職,新的南京兵部尚書商周祚還沒從廣東趕來,代理的左侍郎謝啟元對此嗤之以鼻,直接以土匪搶劫扔給浙江巡撫……
土匪搶劫就不關他的事了。
土匪搶劫是地方官職責,浙江巡撫再扔給金華知府就行,最多也就是驚動兵備道。
逆案?
簡直笑話。
當然,隴孝祖也沒指望他。
隴孝祖直接通過南京守備太監以五百裡加急送北京,同時自己去找劉時敏,後者立刻下令一個旅的忠勇軍海運寧波增援楊寰,但這個旅在寧波被寧波海關緝私隊包圍。
後者雖然稱緝私隊,但實際上是一個五千人的龐大緝私隊,名義上是寧波包稅公司養著緝私的,但實際上是浙東士紳集資的。目前浙江兩支團練,一支是湖州士紳組建防止忠勇軍南下的,但實際上是錢塘江以北士紳集資,浙江巡撫主持,一支就是這個緝私隊,這個是錢塘江以南士紳集資,他們主要是作為蘇松直隸士紳的後援。
同時鎮壓地方那些心裡長草的刁民們。
話說在這一點上都很敏感。
朝廷要是讓他們交稅養活朝廷的軍隊他們是不乾的,同樣要是讓他們交稅武裝地方官軍他們也不乾,可一旦出現佃戶們造反,或者說佃戶們要求改民兵區,那他們組建團練的行動效率就很令人驚歎了。
完全不在乎花錢。
一個團練兵三兩銀子的高薪他們都不帶眨一下眼的。
就在緝私隊包圍忠勇軍時候,浙江巡撫匆忙趕到寧波,嚴令忠勇軍必須撤離,否則以叛亂處置,而且命令寧波海關水上緝私隊的戰艦用大炮瞄準。帶隊的太監最終灰溜溜撤退,而且因為擔心在海上被喂魚,這支忠勇軍先撤到舟山,等待楊信的幾艘武裝商船到達才一同返回……
這也是必須的。
忠勇軍可是士紳們的眼中釘。
在海上真打沉了,那就是死無對證。
而就在忠勇軍增援錦衣衛時,江陰團練一支巡邏隊與忠勇軍巡邏隊發生交火。
實際上他們經常交火。
雙方那些在控制區邊界巡邏的士兵經常互相打幾槍,但這次是真正戰鬥,雙方共投入上百人,隔著錫澄運河拿斑鳩銃互射半個時辰,期間一度增兵到數百人。至於原因說不清,忠勇軍說是團練先開火,團練說是忠勇軍先開火的,總之各說各話,互相指責,好在沒有釀成更大衝突。
但劉時敏還是嚇得趕緊放棄了給楊寰提供支援的念頭。
他知道人家的意思。
人家告訴他別他瑪胡亂管閑事。
而這時候,南京守備太監的五百裡加急奏折到了京城……
“喪心病狂!”
楊都督怒道。
“此事不一定是許都吧?
說不定是楊寰帶的銀子太多,真的引起了土匪覬覦,那一帶山林密布土匪還是不少的,許都此時哪還有膽子再露面。”
顧秉謙笑著說道。
“顧閣老,說這個您自己信嗎?”
楊信鄙夷地說道。
脾氣很好的顧秉謙只是捋著胡子微微一笑。
“就算是許都等人潛逃回去,勾結土匪救走自己家人,也無需太過小題大做,讓浙江巡撫和錦衣衛繼續搜捕就行了,幾百土匪而已,這種小事何須勞動河間侯和大軍。”
孫承宗笑道。
他已經正式接任首輔。
葉向高和朱國禎已經告老,不過九千歲對他們還是仁至義盡的,葉向高以太傅,朱國禎以少師兼太子太師致仕。說到底他倆的辭職,也代表著東林黨向他的徹底認輸,內閣剩下朱延禧和孫承宗一樣,都不能算是純粹的東林黨。作為北方人,他們更多算清流,不屑於與閹黨同流合汙的,但說他們是東林黨就誇張了。
朝中大臣目前算正式的舊東林黨的也就是都察院那幾個。
但在內閣九千歲已經勝利。
“小事?”
楊信很誇張地驚叫著。
“孫閣老,許都逃走時候就是張名振和十幾個同夥,手中恐怕連飯錢都沒有,不但在錦衣衛的圍追堵截中輕松逃回浙江,而且手下突然多出上千裝備精良的黨羽,連忠勇軍都被他們打得慘敗。
楊寰說的很清楚。
他們手中不但有大量斑鳩銃,甚至連大炮都有。
您覺得這是小事?
您覺得十幾個逃犯,幾個月工夫突然擁有一支比官軍裝備還精良的軍隊,並且襲擊錦衣衛,造成上百人傷亡是小事?他們的人是哪裡來的?他們的武器是哪裡來的?他們又是如何在各地搜捕中,將這樣一支軍隊帶到浙江腹地的?如果沒有人給他們提供資金,為他們購買武器,幫助他們到達東陽,就憑他們十幾個逃犯能做到這些?
浙江有一個謀反集團。
許都這些人只不過是這個謀反集團推出來的,而這個謀反集團不但活的好好的,而且在江浙還有很強的實力。
強到能迅速給他提供一支軍隊!”
楊信說道。
話說這簡直就是在邀請他帶著軍隊南下啊,必須是逆黨作亂,必須是謀反集團。
“河間侯,你不要總是什麽事情都往謀反上扯,這天下哪有那麽多謀反的人?許都據說一向勾結盜匪,這些人自然就是他過去勾結的盜匪,至於武器還不容易,浙江沿海隨便找個走私商就能解決,就是他勾結土匪救自己家人而已。”
朱延禧無語道。
“隨便諸位怎麽認為,楊某看來此案就是逆黨所為,而且楊某認為逆黨還有更大的陰謀,楊某這就去面見陛下奏請率軍南下討逆!”
楊信說道。
說完他直接起身走了。
後面閣老們面面相覷。
“益庵兄,你速去找九千歲,無論如何不能讓他南下,此時江南才安穩下來,他一去指定又鬧起來,必須讓九千歲明白,不能再讓他鬧下去,咱們大明經不起他折騰了。”
孫承宗對顧秉謙說道。
顧秉謙點了點頭,立刻起身去找九千歲了,黃立極想了想,也跟著一起出去了。
“到底是不是他們所為?”
孫承宗很直接地問徐光啟。
“不出意外,應該是有人故意想挑起事情,此事容易查,既然用的是斑鳩銃,那麽多數就是松江產,這時候廣東船很少北上,佛山那邊產的沒這麽快到他們手中。更何況這麽短時間他們也訓練不出人來,最大的可能是有人給他派了懂的,常勝軍和常捷軍裡面不少複社的,何剛與許都是生死之交,他可是常勝軍副統製。
此事也很容易查。
但似乎沒有必要去查。”
徐光啟說道。
這種事情他猜都能猜出來,肯定是有人資助許都,目的是什麽暫時還不好說,但這個人在江浙絕對有相當強的能力。
這個人還不是文震孟一類,必須得是真正大佬級別。
“的確不用查了。
但需趕緊去信讓他們收手。
這種非常時期就別鬧了,好不容易安穩了些,他這些天就是等,等一個南下的理由,一個能讓陛下同意他帶兵南下的理由,而陛下對許都這些人又是切齒痛恨,他們卻讓這些人再跳出來,這是嫌陛的火不夠大,怕陛下不會放出楊信?
一群蠢貨!
光想著搶回他們的地,也不想想這樣陛下會如何想!”
孫承宗恨恨地說道。
說話間他還扶了扶頭上的官帽,完全一副心力交瘁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