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青洪隻想著自己的難處,嘴裡還在念叨著,王楊氏心裡已經恨的不行。
三郎回鄉?
丈夫怎麽能說出口。三郎好好的孩子,天資聰穎,讀書刻苦,如今因拜錯師門的緣故,小心翼翼地,連科考考場上都要藏拙。
歸根結底還是當年王青洪看著李禦史在士林的名氣,有心親近,又放不下龘身段,才拐彎抹角地安排兒子拜師。沒想到等到寧王世發,丈夫全然不顧當初是他安排兒子拜師,驚駭之下,還遷怒到兒子身上。
為了家人安定,對於兒子藏拙的想法,他本是點頭的;可當院試結果出來,他又開始給兒子臉sè。
也就是三郎,敦厚純良,換做是個xìng子烈的,怕是早就父子生嫌隙。
回鄉後,看族人的白眼?
王崔氏視三郎為命根子,王楊氏對三郎的感情絲毫不亞於王崔氏。
她早對夫妻恩愛不抱指望,全部心思都在幾個兒女身上,哪裡舍得三郎受苦。
安排兒子進國子監,兒子有舅家長輩照看,容娘也在京中,姊弟兩個也能相互照應些。若不是安陸還有個王崔氏,王楊氏這個媳fù沒有滯留在外的道理,她都想要留在京城。
不過,即便她跟著丈夫出京,也沒打算隨著丈夫一起去南寧赴任。
幼子四歲,她哪裡舍得帶兒子去那偏僻之地。聽說那邊漢人少,土人多,日子過得極苦,生個病了,連尋個好大夫都難,當地人信奉的多是巫醫。
她也是四十多歲的人來,除了兒女,其他的都是虛的。但凡對兒女有半點不好的地方,她都會極力避免。
加上南寧離京城五千多裡路,往來太艱難,還不如安陸便宜。為了她三個兒女,她說什麽也不會隨丈夫赴任。
她沉默了一會兒,無奈地歎了一口氣,道:“老爺說的正是。shì書與碧雲兩個長得雖好,到底不是能上得了台面的人。即便我不能陪著老爺去任上,總要給老爺安排個妥當人才好。”說到這裡,揚聲吩咐門口的丫鬟道:“請馮姑娘與楚姑娘過來?”
門口丫鬟應聲下去,王青洪好奇道:“家裡什麽時候多了個馮姑娘、楚姑娘?”
王楊氏道:“老爺忘了,臨出京前,嫂子送了兩個人給我,這兩位姑娘,是嫡親表姐妹,都是官宦人家的小龘姐,因家裡牽扯到寧王案中,被抄家發賣。嫂子早年在娘家時,與她們姊妹的一位故去長輩是閨中好友,看在舊日的情分上,買了她們兩個出來。可京城人多眼雜,實不好安置她們姊妹兩個,便托了我帶出京安置。”
王青洪聽了,臉sè很難看,道:“既是逆賊之後,怎麽好輕易收留?要是讓人察覺,說不得咱們都跟著吃掛落。”
他是江西官場出來的,能保全自身已經僥幸,可不想再沾半點乾系。
王楊氏詫異地看著王青洪道:“不過是家中多兩個下人,只要安排的不出格,誰會計較?”
王青洪剛要說話,就聽到門口丫鬟稟告:“太太,馮姑娘、楚姑娘來了。”
王青洪皺著眉,將嘴邊的話又咽了下去,端起茶來吃了兩口。
王楊氏道:“進來。”
跟著丫鬟後,兩個年輕女子低頭走了進來,面上帶了幾分驚懼。顯然是聽到王青洪“逆賊之後”那一句,怕被送走。
雖說這兩人都低眉順眼,身上穿著素淡,沒有插金戴銀,可年長的體態婀娜、端莊秀麗,年幼的身形āo小雪膚凝脂,竟是一對難得的姐妹huā。就是王青洪這見慣美人的,也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王楊氏對王青洪道:“老爺,這年長是馮姑娘,前南昌府通判楚志成的外甥女;年幼的是楚姑娘,楚家的幼女。”又對那兩個姑娘道:“你們跟著我回來有些日子,還沒見過老爺,今日就見見吧。”
說罷,她示意丫鬟取了兩個錦墊,放在二人面前。
說是年長年幼,實際上年長的不過十七、八,年幼的十四、五歲,都是āohuā一樣的年紀。
姊妹兩個老實跪了,齊聲道:“見過老爺。”
聲音甜糯,都是綿軟的蘇語,隻這一句,就叫人身上發軟。
王青洪的視線從姊妹兩個身上移開,並沒有開口說話,而是望向妻子。他心中有些疑huò,又有些期待。
王楊氏笑道:“老爺還不叫人起身。都是年輕女孩兒,老爺別板著臉嚇人了。”
王青洪輕咳一聲道:“起來吧。”
姊妹兩個再次磕了頭,才站起身來,依舊規規矩矩,低著頭,端莊文靜,不lù半點輕浮之態。
這般氣度,換身裝扮,比一般人家的小龘姐還氣派。
王青洪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心裡念了念“楚志成”這個名字,倒是初次聽聞,自己在南昌時,南昌府的通判並不姓楚,想來是自己離開南昌府後才上任的。不過能教養出這樣兩位小龘姐,想來楚家也是個不俗的。只是時運不濟,受寧王拖累,抄家破族,可惜了了。
這樣想著,王青洪心中早先的那些不快與嫌棄就化作了憐惜。
王楊氏看在眼中,挑了挑嘴角,吩咐丫鬟帶兩人帶下去,而後就似笑非笑地看著丈夫。
王青洪被妻子看的訕訕,mō著下巴上短須,有些不自在。
王楊氏道:“老爺瞧著馮姑娘如何?因楚家太太身體不好,早年多是由馮姑娘幫著料理家務,對於官眷之間的往來,馮姑娘也頗熟悉。”
王青洪皺眉道:“慧娘,說這些作甚?”
王楊氏低著頭,拿帕子拭了拭眼角,道:“我若有旁的法子,又怎麽會說這個?若是三郎過了成童禮還罷,代替老爺與我在老太太跟前盡孝,沒有人會說嘴。三郎今年才十三,自己還是個孩子,要是單留他在老太太跟前,老爺與我的名聲還要不要?我的名聲還罷,容姐兒已經出嫁,三郎的親事總要等鄉試後,五郎更不用說。老爺身在官場,如今已經如此艱辛,畢竟是獨子,先前又有曾因‘養親’致仕,要是被人扣上不孝的帽子,那可怎生是好?”
聽王楊氏這麽一說,王青洪也曉得自己先前的安排不妥當。三郎年幼,一日不行成童禮,在旁人眼中就是孩子。自己真要將老母與未成年的兒子留在安陸,就是將小辮子留在外頭,等著別人攻訐。
可是妻子不同自己上任的話,外人會怎麽看?
王青洪有些躊躇。
王楊氏道:“馮姑娘與楚姑娘奴婢的身龘份,除了我身邊這幾個,旁人都不曉得。即便不好將她們兩個放良,可對外瞞著些卻無礙的。”說到這裡,頓了頓道:“可以說是我大嫂娘家那邊的遠親,良家子,我給老爺求來的,外人也會多幾分尊重。”
王楊氏的大嫂徐氏,系出名門,是已故大學士兼吏部尚書徐溥的孫女。徐溥是江蘇宜興人,將馮、楚二人說成是徐家那邊的遠親,從口音上倒是差不多能對上。
王青洪有些意動,不過依舊有些猶豫,道:“這樣安排好麽?”
王楊氏想了想道:“既要勞煩馮姑娘為老爺操勞打理,多給些尊重為好,省的心裡有怨不盡心。老爺,年前挑個好日子,在家裡擺幾桌酒如何?左右年節到了,老爺也要設宴款待親友,抬舉了馮姑娘身龘份也便宜。”
王楊氏想出的這個法子,是解決目前困局最好的法子。其實,官員千裡赴任,留在原配在家鄉孝順雙親的大有人在。王青洪所擔心的,不過是官眷之間的交往;如今馮姑娘端莊大方,又知曉官眷往來,那他還真沒有什麽不放心的。
不過聽著妻子隻提馮姑娘,閉口不提楚姑娘,王青洪心裡有些癢癢。
馮姑娘端莊是端莊,可表姐妹兩個比起來,還是楚姑娘容貌更佳,更惹人憐愛些。
想到這裡,對於妻子的話,他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而是答非所問道:“慧娘千裡迢迢地帶了她們姐妹在身邊,總不會是為配給下人,原本是打算怎麽安置她們姊妹?”
王楊氏輕哼一聲,道:“原本的打算,老爺想不到?三郎年歲漸大了,家裡的丫鬟烏雞眼似的都盯著三郎,想要做三郎的屋裡人,也不照著鏡子看看配不配?難得見到兩個品貌好的,我想著帶在身邊看幾年,果真老實本分,以後就給三郎。三郎屋裡有了好的,也就不怕外頭的人勾著學壞。”
王青洪雖早已猜出些,可聽妻子肯定說出這姊妹兩個本是給兒子準備的人,面上不免有些發燙,想要多問一句楚姑娘,又不好開口。
王楊氏道:“楚太太身體本就不好,去年丈夫入獄沒多久便病故。馮姑娘已經出服,算下來楚姑娘身上還帶著一年半的孝。要不然的話,到底定馮姑娘,還是定楚姑娘,還要看老爺的心意。”
王青洪訕笑道:“慧娘做主就好。 ”
王楊氏皺眉道:“可是她們兩個骨肉離散,姊妹兩個相依相伴不容易,要是分開叫人不落忍。要是老爺不嫌人多,就也帶了楚姑娘去。等到楚姑娘出孝,如何安置,老爺同馮姑娘商量著來。”
畢竟楚姑娘與馮姑娘是嫡親表弟妹,既然表姐做王青洪的妾,那表妹留著也沒什麽意思。他們這樣的人家,規矩最重,總不能差著輩分,將楚姑娘留給三郎。
王青洪也想到這點,隻覺得提著的心終於放下,想了想道:“我是去上任,帶太多女眷總是不好。若是帶了楚姑娘,碧雲與shì書兩個就留一個在家。”
王楊氏猶豫道:“這兩個一個是老太太所賜,一個是老爺身邊得用的,留哪一個,還請老爺示下?”
王青洪想了想,道:“碧雲到底是老太太所賜,還是shì書留下。”
王楊氏口中應了,心裡嗤笑不已,這就是男人,不管嘴上說的多好聽,舊愛永遠都抵不過新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