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所有人都望著桌案後的豬剛鬣，背山力士睜著一對牛眼，卻是不太明白發生了什麽事。
　　雲車將軍上前一步，道:“元帥身懷深仇大恨，與天庭不死不休也是情理之中。但元帥若真想報仇，就該從長計議。暫時避其鋒芒，招兵買馬，以數百年數千年謀劃這場復仇，方才有機會傷其根本。如元帥這樣，以一己之力對抗天庭眾神，勇則勇矣，但也不過是匹夫之勇而已。”
　　“你……”豬剛鬣臉上肌肉劇烈跳動，忽地站起身，衝著雲車將軍怒目而視。
　　雲車將軍不閃不避，直視他的眼睛。
　　半晌，豬剛鬣頹然坐下，揮了揮手，似乎想要驅散什麽。
　　“其實我也怕呐。”
　　“元帥怕什麽，是怕了天庭?”
　　豬剛鬣搖搖頭，半晌才道:“我怕我有一天，忘了自己要做的事。”
　　如雲車將軍所說，未必不是一個辦法。天庭的神兵神將雖然圍住了烏斯藏國，但豬剛鬣想要脫身也未必辦不到。
　　然後用幾百年上千年布一場大局，招兵買馬，積蓄力量，等待合適的機會，給天庭致命一擊。
　　但這必然是一個很累的過程。
　　那時候，豬剛鬣最大的敵人便不是天庭，而是他自己。
　　上千年如一日的謀劃，枕頭下擱著刀，心裡繃著一根線，只為了一件事。
　　而活得輕松是容易的，如牛魔王那樣的存在，不招誰不惹誰的過自己的逍遙日子，天庭也未必花大力氣對付他。
　　豬剛鬣沒有將一場復仇計劃執行上千年的勇氣，所以他選擇一種乾脆的方法，以他的方式。
　　半晌，豬剛鬣重新站起，手托起一杯血酒，目光掃過眾人。
　　“諸位兄弟肯隨我下界為妖，我心中十分感激。但這也讓我身上背了還不清的債。今日我心意已決，諸位兄弟若再隨我一起送死，我身上的債更還不清了。難道諸位讓我死也不得安生，懇求諸位放過我吧。”
　　說罷，將杯中血酒一飲而盡，豬剛鬣將酒杯摔碎，雙手抱拳，衝著群魔一揖到地。
　　群魔臉上都浮現痛苦表情，但此刻豬剛鬣長拜不起，大家也不忍心再苦苦相逼。
　　剛才逼迫最緊的雲車將軍第一個離開，他將面前血酒飲盡，衝著豬剛鬣拜了一拜，轉身離開大殿。
　　紛紛有人離場，大殿上的人越來越少。
　　那背山力士不知怎麽回事，開口想要詢問，卻是被捧花童子拉走了。
　　豬剛鬣保持著長拜的姿態，直到身體僵硬。
　　他也不知人什麽時候走光的，等他直起身子，坐回到椅子上後，才看到大殿只剩下一群舞女。
　　他揮了揮手，卷起一陣狂風，將舞女送出殿外。
　　他本準備一個人靜一靜，思考一下即將到來的戰鬥。這時候，他忽然發現，有一個舞女竟然沒被風卷出殿外。
　　她一身白衣，本來蹲在柱子下，此刻竟緩緩站了起來，並且迎著豬剛鬣走了過來。
　　豬剛鬣皺起眉頭，道:“你是?”
　　女子拂動衣袖，身上光華一閃，恢復了本來相貌。當真是冰雪之肌，玉石雕成的相貌。
　　她彎腰行了一禮:“月宮嫦娥，見過天蓬元帥。”
　　豬剛鬣怔怔看著她，隨之搖頭苦笑，臉上有一抹嘲諷。
　　他嘲笑的不是旁個，是他自己。當真是江河日下，一日不如一日，群魔聚會的大殿，竟然混進來一個外人。
　　他搖搖頭，讓自己清醒過來，希望擺脫消沉的情緒。
　　嫦娥仙子看著他，難以相信曾經的天蓬元帥，竟淪落成這幅模樣。
　　豬剛鬣討厭極了這眼神，她的眼神裡藏著可憐。而對今日的豬剛鬣來說，沒有什麽比可憐更讓他覺得屈辱。
　　“嫦娥仙子不在月宮，為何到這個地方。仙履踏賤地，怕是辱沒了仙子身份。”
　　嫦娥仙子歎道:“當年是我害了元帥，令元帥淪落成今日境地。婢女不知該何以為報，有太陰星君的一粒丹藥，特來帶給元帥。”
　　說著，從袖中拋出一枚丹藥，滴溜溜旋轉，落到天蓬面前。
　　天蓬伸手接住，盯著面前的仙丹，整個人若有所思，似乎又想起過去的事。
　　事情要從五百年前說起。
　　當年妖猴大鬧天宮，最後西天如來出面降妖。在將妖猴鎮壓在五行山下後，天庭召開安天大會，以作慶功宴。
　　作為天河水軍的統帥，天蓬也受邀出席，不過那次的酒水，他吃得並不開心。
　　妖猴造反，天庭能動用的都動用了，李天王在妖猴面前敗得稀裡嘩啦。天蓬磨刀霍霍，帶領手下八萬天河水軍厲兵秣馬， 等待著出戰的命令。
　　可出戰的旨意他一直沒有等到，自己練得好兵，在一場事關天庭存亡的戰事中，甚至連上場的機會都沒有。
　　自然，天蓬明白是有些人怕他出戰，分走了功勞。
　　所以在那次安天大會上，看到某些人互相吹捧，將失敗說成勝利，並且『論功行賞』的時候，天蓬不知道自己除了冷笑還能擺出什麽表情。
　　但如果僅是不想給自己立功的機會的話，天蓬還是低估了某些人的無恥和卑鄙。
　　酒宴散去後，豬剛鬣醉酒逞強，在路上攔住了返回月宮的嫦娥。
　　可那時的豬剛鬣已經回府睡著了，事後複盤這件事，是有人偷了自己的盔甲，化作自己模樣，騙過了眾人。
　　天地良心，在那之前，嫦娥是一定見過天蓬的，畢竟他是天庭女仙最多提及的對象。但豬剛鬣正處於一心立功的事業奮鬥期，對於嫦娥仙子，就算見過也認不清她的相貌。
　　還沒搞明白怎麽會事的豬剛鬣便被打入了天牢，一切從嚴從快，沒過多久，他便挨了兩千銅錘，打入凡塵。
　　某些人甚至還玩了一手花活，讓他投成了豬胎。
　　這五百年時間，天蓬一直在琢磨著這件事。究竟是誰在陷害自己，背後又有什麽目的。到現在，差不多已琢磨明白。
　　追本溯源，自然和面前的女子有直接關系，但老實說，關系卻也不大。在這件事背後，有更深層次的鬥爭，不管有沒有嫦娥，自己都將是那場鬥爭的犧牲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