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要看待墨家滅亡的問題,便要追溯到對墨家至關重要的那一場分裂之中。
儒家其實也經歷過這般分裂之劫,孔子死後,孔家威望已經不足以鎮壓學派內各個大儒,對孔子思想與學問的解讀,也日漸趨於多樣化。
甚至出現了孔子算個吊,他就一個老傻叉,他懂個毛的儒學,我對儒學的解釋與闡述才是正確的說辭,可以說,儒教那為了自己的利益,擅自曲解孔子之言的毛病,便是在這個階段留下來的。
但孔家終歸有幾分手腕,還是勉強擺平了這分裂之劫,勉強統合了內部的紛亂,但墨家沒有。
墨家那一場分裂,說來複雜,既有學術之爭,也有威望之爭,但簡單而言,可以歸類為路線之爭,一派認為墨家應該深究墨子留下的思想以及哲學,所以提倡大家多讀書。
一派認為,應該發揚墨子為弱國守城的義勇,號召大家都出去砍人,還有一派認為你們兩個都是傻逼,當官後推廣學說才是墨家的核心精髓,趕緊把墨家的帳面資金拿來給我去疏通一下關系,好繼續升官。
墨子已死,哪一派對墨家學問的詮釋更有道理呢,已經沒有人來蓋棺定論了,最終,墨家分裂了,研究學問的去研究學問,砍人去砍人,當官的去當官,大家皆大歡喜,共享墨家這個IP品牌。
然後,當官的那一派,腐化速度最快不說,還遇到了秦皇掃六合之劫,最終悉數撲街!
搞學問的那一派呢,倒是青史留名,後世稱墨家在這個時代研究出了許多科學道理,便是這一派墨者的成績,然後,想想也知道了這一群墨者是怎麽撲街的了。
一群手無縛雞之力,主業是思想哲學研究,副業是科學基礎研究的墨家民科,在古代遭遇了兵荒馬亂之劫,怎麽死的都不奇怪。
最後延綿一支,便是繼承了墨家義勇精神,喜歡鋤強扶弱的那一脈,然後這一脈,成為了遊俠兒,簡單點來說,就是富有活力的民間團夥,簡稱黑幫。
而墨子這位大學問家,也因為這一派墨者的行為,獲得了黑社會始祖,黑道祖師爺的頭銜。
而最後這一支墨者是怎麽滅亡的,也毋庸多言了,混黑道的,就算偶爾有幾個豪情任俠之人,但絕大部分都只是食腐的野狗,以及敲骨吸髓的臭鼬,最後是怎麽滅亡的,也不用多言。
墨煌對墨家興衰知道的很清楚,但這種清楚,僅僅是一種淺薄的印象,而眼下,親眼看見墨家之钜子,居然淪落為接受鄉間土財主供奉的打手團體,還和另一個一個鄉間幫派團夥合謀,準備騙去鄉間土財主的身家,墨煌也只能深深的歎息。
墨家钜子看著端坐首席的墨煌,神情鐵青,雖然墨家是沒落的,但他身為钜子,江湖閱歷還是有一些的,所以他很清楚的察覺到墨煌的恐怖。
說實在,墨家钜子已經很久沒有遇到過這種級數的敵人了,因為墨家現在的活動地點,基本都是在一些鄉野村鎮之中,連城都很少進了。
主要是盤踞大城那些幫會都挺強的,墨家也打不過。
墨門钜子整理了一下心態,小心翼翼的問道:“敢問尊駕何人?”
墨煌凝視著墨門钜子,淡淡說道:“我姓墨,名字的話,你不配知曉。”
墨門钜子聞言神色驟然一僵,墨家之中,墨姓之人也不少,他尋思了一下,擺出恭謹的神態問道:“可是墨家其他支脈的前輩嗎?”
墨煌與墨家有關系嗎?很真的有!
墨煌乃是孤兒,無名也無姓,就算在孤兒院內有一個名字,但那個工作人員隨口取得名字,
也沒有什麽意義,被老神棍領養後,他為墨煌取了眼下這個名字。收養墨煌的時候,老神棍正好正在做古籍販賣,手頭帶著一遝古籍,然後隨便一翻,就翻到一本民國年間的墨家典籍,所以墨煌就姓墨了,而煌這個字,就是老神棍隨手翻開新華字典,剛好翻到那一頁,看到了這個字。
所以,墨煌與墨家,還真有幾分冥冥之中的緣分,而且,緣分還不止這一些。
“我是墨家偷天換日一脈的傳承者。”
所謂的墨家偷天換日一脈,也是墨煌這一脈祖上某位祖師曾經用過的招牌,不過這般招牌,基本以吹噓為主。
墨煌這一脈祖師的身份,幾乎遍布三教九流任何一個派別,只是沒有幾個是真的,所謂的墨家傳承者,也只是馬甲之一了,不過,墨煌此刻卻是撿起了這個馬甲。
墨門钜子愣住了,他身為墨門之主,卻沒有聽說過墨家還有偷天換日這一脈,不過,看了看墨煌那凶邪到極致的氣勢,他也不打算說什麽,然後拱手為禮:“原來是墨家的前輩,不知前輩駕到,有何指教。”
墨煌勾起一絲笑容,視線卻放在了墨門钜子的腰間:“我來,原本是想見一見此地強人的風采的,不過,真的來了後,我卻發現,我之前似乎看錯了,這裡並沒有強人,只有一個孤魂野鬼而已。”
墨煌席卷楚地,率先找上的,便是楚地的各路強人,因為,如果蛇之毒蔓延擴散,普通民眾受感染還好說,無非是局部的小規模打砸搶燒而已,但強者受影響那就麻煩了,徹底失去了自我,淪為蛇毒傀儡後放手大殺特殺,那便是屠城之災。
所以,墨煌便打算搶在蛇毒蔓延之前,將楚地強者一掃而空。
墨門钜子,就是墨煌找到的第一個楚地強者,不過真的見到後,墨煌卻發現有些不對勁,他之前感應到的強大存在感,並非這個墨門钜子所有,而是他身上的一件東西所有。
墨煌也不廢話:“把你腰間藏著的東西交給我,我就放你們一條生路。”
墨門钜子的神情驟然變得很緊張,那范公被墨煌的威勢弄得瑟瑟發抖,聞言卻也是機靈,朝墨門钜子呼喝道:
“你還愣著做什麽,前輩要東西,你還不趕緊把東西給前輩,得罪了前輩,你擔當得起嗎,我花那麽多金銀養你們,不是讓你們給我惹事的。”
被范公呵斥了幾句,墨門钜子神色變幻一陣,最後轉為怒意,似有動手的意思,但抬起手,卻是放下了,而是冷聲說道:“前輩所要的,乃是墨門至寶,就算前輩是墨家之人,也無權索拿。”
墨煌笑道:“哦,是什麽東西,我居然也無權索要?”
钜子一模腰間,鄭而重之的雙手舉起一個令牌:“墨令在此,見令,如墨子親臨,前輩,還請下座恭禮!”
墨門雖以兼愛為信條,但內部階級也頗為森嚴,墨門钜子之令,具備莫大權威性,而這權威性,便來自於這墨子親留的墨子令,這令牌,也稱之為钜子令。
而這個神兵世界線,這钜子令,也擁有了神兵的身份,相傳是天外隕鐵所鑄,具備玄妙威能。
墨煌這個時候有些想笑,因為他發現,钜子拿出這令牌,似乎還指望憑此讓自己納頭就拜呢,墨煌對此也只是淡淡一笑,一揮手,黑氣翻湧,化作巨力湧去,將這令牌活活打飛。
“就憑這垃圾,你也想號令我?”
钜子目瞪口呆,似乎沒想到這一幕,畢竟就算墨煌是假的,但起碼也應該會對墨子令有些尊敬吧。
“钜子令在墨子手中,我倒是會給幾分面子,但在你這般廢物手中,根本不具備權威性,也根本代表不了墨家。”
墨家分裂為數支,然後問題來了,哪一支是能夠代表墨家的主脈?
答案很簡單,根本沒有主脈可言。
墨家之學說被切割的七零八落,精神與信條也被也變得四分五裂,可以毫不客氣的說,墨家在分裂那一刻,已是消亡。
在墨煌看來,這所謂的墨門钜子,也不過是一個撿到墨家信物,然後以此裝神弄鬼的騙子而已。
因為,這钜子令身為神兵,卻根本沒有承認這钜子為兵主,若不然,手持墨子所留的神兵,會讓當代钜子混到騙去鄉間財主家產的地步?
墨煌也懶得去看這個所謂的钜子,只是凝視著被自己打飛的那個钜子令,淡淡說道:
“你這孤魂野鬼,還藏在裡面做什麽,出來見我吧!”
驟然間,那跌落在地的钜子令,驟然顫動著,光輝怒綻,威壓覆蓋,一尊人影,緩緩由虛化實而凝,卻是一個古樸的老者。
钜子一看此人,便吃了一驚,墨家分裂後,雖然很多東西都消亡了,但一些基本的傳承還是有的,比方說,一些墨家聖賢的畫像,所以钜子就認出了這個人是誰:
“墨……墨子!!!”
墨煌嗤笑道:“這哪是墨子,無非就是墨子掌握钜子令時留存在內的精神烙印而已,說是墨子的分身都有些差了,頂多算是神兵之靈的模擬人格!”
墨子之靈出現後,環顧左右,凝視著那震驚不已的钜子,卻是無言的深深的歎了一口氣,然後向墨煌拱了拱手:“尊駕既稱自己為墨家中人,那便還請給墨家留一條生路吧, 現在的墨家,已經經不起折騰了。”
墨煌倒是有些詫異,神兵根據兵主遺留的精神烙印,重新模擬兵主的投影,倒不是什麽古怪之事,之前雪洗天下也模擬出了雪家始祖的投影,但钜子令竟能模擬到栩栩如生,靈智宛然,猶如活人,卻是一件神奇之事。
“呵呵,你讓我放過墨家?看來你也知道,這廢物已是墨家的最後傳承者了,不過,你有這般靈智,為什麽不好好教導一下這個廢物?難不成你這令牌老爺爺,還瞧不起這個钜子,打算等一個被悔婚的天縱奇才來托付衣缽?”
面對墨煌的問題,墨子之靈苦笑著,再一次看了一眼钜子,而後深深的搖頭:“哪裡沒有教導,我都托夢不知道多少次了,他卻始終聽不進去!”
钜子聞言也甚是震驚:“我以前三天兩頭晚上做惡夢,卻是你在托夢?”
墨子之靈看著钜子,忍不住再一次歎氣:“榮華富貴腐心,利欲貪念侵骨,沒了那顆心,那根骨,你哪裡聽得進墨者之言,再這樣下去,墨家的傳承便要斷了啊!”
墨煌卻也是忍不住哈哈一笑:“連你都認為墨家傳承要斷了,那正好,便把墨家之衣缽給我吧,我來替你發揚光大吧。”
墨子之靈看了墨煌一言,雖沒說,但也看得出對墨煌這一身凶邪畫風的不認可,只是拱手:“還請給墨家留一條路,我願以墨子昔日所留之神功為贈。”
“你說放我就放,我豈不是很沒面子,想要我給墨家一條生路,憑本事說話吧!”
墨煌拍案而起,五指如勾,向著墨子之靈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