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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安康》第15章 離心已定
  黃明遠不知道該如何再和楊廣繼續談下去。

  你和他談道理,他跟你講感情;你和他談感情,他跟你講政治;你和他談政治,他跟你講道德;你和他談道德,他跟你講道理。

  黃明遠的心裡一片冰涼,說到底,不過是自己的重要性遠不如宇文述。

  楊廣說的這些,黃明遠懂,他都懂。就因為懂,所以才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對於這個一直以來像他父親一樣的男人,他沒法再開口。

  楊廣看著失魂落魄的黃明遠,心裡也是一陣哀歎。這或許就是他必須要經歷的階段吧。

  “明遠,南陽不屬於你,她自有她自己的歸宿,生在帝王之家,享受著別人無法想象的優越生活,她就有義務去做應該她去做的事情。

  而你也年紀不小了,孤已經去信黃師,為你定下一門親事,就是內史侍郎裴矩最小的女兒。聞喜裴氏,高門大族,不弱於五姓七家之女,這是多少人的夢想,說起來還是你高攀了。”

  黃明遠在心裡冷冷地笑了,這算什麽,恩賜嗎?

  可是自己還不能拒絕。

  聞喜裴氏,公侯一門,冠裳不絕,名聲顯赫。歷六朝而盛,至隋唐而盛極。還真不是小小的黃氏家族可以比擬的。作為濮陽黃氏鄒山房的嫡長孫,對方就是一個無鹽嫫母,自己也得笑著娶了她,還得當親娘一樣供著,不為別的,這就是每個家族裡的嫡系子孫的命運。

  自己的命運從來沒有握在自己的手裡過,即使自己年僅十七歲就聲名煊赫,官拜四品高官。

  黃明遠失魂落魄地離開了晉王府,他感覺自己就像一隻狼狽的鬣狗,是那麽的可笑。

  十月的揚州,寒蟬淒切,秋雨徹骨。

  當時心事偷相許,宴罷蘭堂腸斷處。黃明遠一個人走在街道上,大雨澆滅了他寒冷的心,也澆滅了他十七年的過去。

  從今天開始,他告訴自己,他是一個徹徹底底的隋人了。他欠別人的他還了十七年。從今開始,他隻為自己而活。

  街尾的拐角處,張衡和一個少年撐著油紙傘,望著淋雨的黃明遠,久久地沒有說話。

  一直過了許久,那穿青衫的少年才終於忍不住問道:“先生,你不怕若是黃將軍知道此事,會恨先生嗎?”

  張衡望著街角逐漸消失的黃明遠身影,撚著胡須良久,才說道:“他會明白的。”

  “可是先生,黃將軍本就是晉王親將,少年成名。此次婺州戰後,恐怕大名在朝堂之上無人不知了。若是娶了南陽公主,他日晉王登基,豈不更是風聲水起,那您為何阻止他娶南陽郡主呢?”

  “阿哲,你要知道,不是每個人都要以娶公主為人生目標的,也不是每個人都適合娶公主。明遠將來的成就遠不是一個駙馬都尉可比擬的,他是要做白起、衛青、霍去病的人,不能娶公主。”

  這個叫阿哲的少年不解的問道:“可是先生,那衛青也娶了平陽公主啊。”

  “所以衛青在漠北之戰後,十幾年未曾領軍。”

  張衡輕歎一口氣。

  “晉王為人外寬內忌,平日裡對身邊有能之人多有防范。明遠本就跟河南王交好,若真娶了南陽郡主,恐怕晉王會睡不著覺的。

  晉王寧願相信一個無能阿諛之人,也不會相信一個才華驚豔的親族的。”

  颯颯秋雨中,淺淺石榴瀉。跳波自相漸,白鷺驚複下。這一汪秋雨,將黃明遠的當時年少都付之東流了。

  時至冬日,

楊廣準備以敬獻祥瑞和送女兒出嫁的名義,再次返回長安。黃明遠和河南王楊昭等人隨行。  黃明遠這次不準備再返回揚州了,所以他要提前做些準備。

  憑借著後世的知識,他在這一世也鼓搗了不少的新鮮玩意,肥皂、蒸餾酒、香水、陶瓷等等,一經面世,便供不應求。

  黃明遠出身卑微,又和楊昭關系莫逆,所以和楊昭、南陽郡主三人一起籌建了一家商行,名曰四海商團,取自五湖四海皆朋友之意。

  後來這家商團憑借著黃明遠的運作和商團產品的獨特性,很快在江淮地區獨樹一幟。南陽郡主一介女流,楊昭因是黃明遠一手組建的商團更是不願意插手,所以二人都是隻管收益,整個商團是牢牢地被黃明遠把持在手中。

  黃明遠後來又從中組建了一個小商團,名曰迎暉商團,取自南陽公主的迎暉院,為黃明遠一人產業。

  這次北上,既然不準備再次回來,黃明遠覺得自己應該提前布局了。

  四海商團的主事人是家中的老人整伯,侍候黃家至今三十余年,跟了黃明遠父子兩代人。最是忠心耿耿,是黃明遠真正信任之人。

  而布伯,則是黃明遠之父當年救的一位遊俠,極善刺客之道,為了報恩,跟隨黃氏父子多年,黃明遠準備布設一個情報網,便決定將這件事交給布伯。

  而向但子,黃明遠則準備重用。

  向但子雖然新附不久,但為人忠孝絕倫,更兼精明仔細,可托付重任。

  將向但子引入堂中,二人坐定,黃明遠便開口說道。

  “僅之,我此次準備北上一段時間,短期內可能很難再回揚州。這有一封江都縣丞的薦書,你拿著,我沒有什麽能幫你的,這也算全你我主仆二人一絲情分。”

  向但子大驚, 馬上跪了起來。

  “主公何出此言,但子但為主公驅使,萬死不辭,要什麽薦書何用。”

  黃明遠扶起跪下的向但子,說道:“你我二人主仆一場,我自當為你尋個好前程,我今前途多舛,不可思量啊。”

  向但子又跪了下來。

  “若主公有難,但子就更不能離開主公了。”

  “可我如何能讓你再跟著我共赴險境。”

  “主公,但子不懂朝堂大事,只知道忠臣不事二主。但子自婺州跟隨主公起,便絕無二心。皇天后土,實所明鑒,若違此誓,必遭橫死。”

  黃明遠趕緊拉住向但子的手。

  “僅之之忠,天地可表,我得僅之,三生有幸啊。”

  黃明遠將向但子扶到榻上坐下。說道:“僅之,這個江都縣丞你是一定要做,我準備讓你在揚州建立一支密探,以後我離開揚州後也可及時知道江南發生的情況,這件事你可以借助迎暉商團的力量,由整伯幫助你。”

  “但子必竭盡所能,萬死不辭。”

  送走了向但子,黃明遠的心放了下來。

  有向但子在揚州,雖然官職卑微,但作為地頭蛇,也能保證迎暉商團和江南諜報網的安全。

  向但子建立一個諜報系統,再加上布伯手上原有的黃明遠的情報勢力,就是二十年後的江都之變,也能發揮作用。很難說未來,自己會不會跟著楊廣來巡幸江都,或者是有家人在江都為質。

  黃明遠推開了門走出窗外,望著庭院裡當年自己來時手栽的紅豆樹,今已亭亭如蓋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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