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他也從惡鬼的話中,聽出了濃濃感情色彩。
與那些無時無刻不在嚷嚷著‘復仇’、‘去死’、‘我就在你背後’的鬼不同。從昨晚的表現馮宇就能夠看出,這隻鬼存在交涉的可能。
他社團的其中一位成員,就有過與惡鬼進行交易的經歷。這份經驗,也是馮宇鼓起勇氣的最大支撐。
馮宇拍拍許清揚的肩,小聲的說到:“撐過去,只要撐過去了,我們接下來說不定就能得到一個強大的助力。”
許清揚想到那隻惡鬼的站力,心裡稍微有些發怵,左手從兜裡掏出毛小方給自己的符紙,看著眼前越來越濃烈的霧氣,豪邁的說到:
“沒問題,交給我。”
霧氣慢慢的到達了一個臨界點,兩人連對方的身影都看不清楚時,霧氣反而開始減弱消散了。霧氣在消散到一定的程度就停止了,但是也使得隱藏在霧氣之下的場景露了出來。
展示在兩人面前的,也不是那幽暗的樹林,而是一個破舊的戲台。兩人此刻正端坐在戲台下方的長條登上,面前越過幾顆人頭,便是戲台了。
他們所處的位置,是觀眾席左側的中間。
環顧四周……
各種各樣保留了生前死狀的家夥或坐,或站的圍在他們身邊。
戲台的後面,便是一堆荒墳,所謂的戲台,不過是用土壘木砌出來的一個小舞台而已。
四周用木樁架起了梁柱,上面還蓋了像是紙糊的瓦片狀的頂蓋。後面是用帳篷搭起的幾十平方的空間,姑且算是後台了。
戲台上方的兩側,各掛著一個雪白的燈籠,上面寫著一個血色的‘奠’字。那些字,仿佛真的使用鮮血書寫出來的那樣鮮紅。
在字的下方,還有有著緩緩滑落的血痕,仿佛構成那些字的鮮血,才剛剛寫上去一樣。
戲台的正中間,掛著一張粗糙的黃紙,上面用和燈籠上一樣的顏料,書寫著‘天下大吉’四個大字。不時有顏料,從上方落下,滴落在戲台邊緣,再慢慢滑到地面,滲進泥土裡。
戲台前擺了五排九列的長條登,似乎就是觀眾席了。
觀眾席的最左側,是一個小小的神石質神龕,裡面的神像腦袋都缺了一塊,看上去面目可憎。而且那神像一直用剩下的一隻眼睛,死死的盯著看過去的許清揚,
需要也能清楚的感覺到,從神像傳來的目光。
突然,許清揚感覺自己好像不能動了。而且自己眼前,看見的居然是自己和馮宇,不光是這些,還有整個觀眾席。
好像,自己現在成了神像。
馮宇輕輕的捅了捅許清揚的肩膀,低聲的說到:“別亂看,也別亂說話,老老實實的聽完。”
許清揚親眼看到自己的身體,僵硬的點了點頭,然後對著自己邪魅一笑,扭頭朝向了戲台。
許清揚掙扎著,還真的發出了一點響動,那是石頭在地上輕輕摩擦的聲音。可是著聲音太過於微弱,根本傳達不到馮宇那裡。
反而將神龕旁邊的一個吊死鬼的注意吸引了過來,它好奇的看著神像,將長長的舌頭伸了過來。
許清揚看著舌頭上流淌下來的口水,感到一陣厭惡,想要揮手拍開。可是神像的姿勢,早已被定死,無論她怎麽用力,都無法似神像的手運動起來。
還好,這時突然傳來一陣鑼鼓聲響,吊死鬼一臉驚恐的轉回了頭,看向台上。
一個紙人,真的是紙人,不是那種裝扮成的紙人。
馮宇能夠感覺到紙人那漂浮的腳步,還有腰間那個破口,露出裡面用來定型的竹簽。
紙人與其說是用走的,還不如說是滑行,更為準確一些。
它來到戲台的正中間,如同機械般僵硬的對著天地擺了三擺,幽幽的唱了起來。不知從何處想起的樂聲,伴隨著滲人的尖銳嗓音,在空曠的環境中蕩漾開來。
“天地鬼三阿公啟上,
俺祈願長生於此世。
願奉吾所有,向天盜壽。”
說完了這幾句說辭,紙人的行動突然變得靈活,流暢了起來。宛如真人一樣,擺出了各種造型,用淒涼婉轉的嗓音唱到:
“他大舅他二舅都是他舅,
高桌子低板凳都是木頭。”
聽到這裡,馮宇忍不住一口‘噗’了出來。四周一張張像是車禍現場似的臉,紛紛轉過頭來,直勾勾的看著他。
馮宇注意到,這些鬼魂仿佛從脖子往下,被黏在了凳子上一樣。包括他前面的那隻小鬼,他的腦袋硬生生扭轉了三百六十度,微微揚起頭,用兩個空空的血洞打量著自己,臉上露出了貪婪的神色。
幻境也是會死人的。
這點馮宇再清楚不過了,剛剛之人用淒慘的調子嚎出這麽兩句,確實有些喜感,而且那紙人的五音還不準。
這才導致馮宇忍不住笑出了聲來,可是笑完之後,他卻感覺自己渾身的血液都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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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坐在他邊上的許清揚,也用那樣冰冷的眼神,貪婪的看著自己。那眼神,離自己如此之近,近到馮宇能夠清晰的感受那眼神之中的恐怖,將自己完全籠罩進去。
馮宇不禁咽了一口唾沫,連頭都不敢轉過去看上一眼,死死的抓住了自己的褲腿,挺直了背,直勾勾的看向戲台。
襲擊聽著那淒涼的聲音,在自己周圍回蕩著。
“日裡出夜裡走隻為盜壽,
人不人鬼不鬼秉燭夜遊。”
紙人唱到這一句時,從後方的荒墳之中,飄出無數朵鬼火。開始在戲台之上舞動起來,照亮戲台中間的四個大字,甚至比起兩側的燈籠還要亮。
連同這些一起被照亮的,還有通往後台的小門,哪裡根本沒有任何遮擋。照亮之後,反應可以清楚的看到後台的情況。
那是一個個的紙人,它們察覺到了馮宇的線,也紛紛的轉過了頭來。
先前的那些鬼魂,也沒有因為馮宇的老實,就放棄對他的關注。此刻的馮宇,感覺整個世界都在打注視著自己,他甚至覺得,天空的明月,也變成了一隻眼睛,幽幽的注視著自己。
“上不去下不來人間道走,
悲不悲苦不苦幼子無頭。”
馮宇眼前的那張年幼的面孔,突然掉落了下來,滾到了他的腳邊。那張恐怖的臉上,帶著純真的笑容,仿佛在向他求抱抱一樣。
而他面前失去腦袋的身體,反應能夠通過他的食管,看到它的內髒。就像一團從攪肉機裡出來的肉醬一樣,不停的蠕動著,不時的鑽出一兩隻乳白色、肥碩的蛆蟲。
“過三關歷三劫替身滿夠,
頭砍了身破了燉成祭肉。
可憐她可憐她匆忙奔走,
算不來數不清十年哀愁。
千年怨百年事堪破一宿,
雄雞唱天下白且罷一休。”
“鄉親們且聽啊!”
“莫道天公無眼,不信你且抬頭。”
演唱結束之後,馮宇便感覺自己被無數鬼魂一湧而上,連個像樣的反抗都沒有,便被擒住了。
鬼魂們將馮宇四肢牢牢抓住,舉過頭頂,馮宇也仰面看到了天空。
原本月亮的位置,裂開了一道血紅色的大口,一輪圓月也變成了漆黑色,但是在月亮的周圍,卻產生了一個橢圓形的銀色區域。
如果用科學來解釋的話,應該是月全食吧。
可是,那真像……一隻眼睛啊。
許清揚走在隊伍的最前面,之前一直給戲台伴奏的嗩呐聲響,鑼鼓開道,鬼群繞開戲台,帶著馮宇向荒墳走去。
當鬼群進過戲台的那一刻,整個戲台飄起了濃煙,接著便是一道火光。
馮宇看到,戲台上的紙人,朝著鬼群離去的方向,微笑著揮手告別著。
戲台之後的帳篷上,幾雙無神的眼睛看著接近的鬼群,突然一陣響動之後。一口大甕滾了出來,滾到許清揚的腳邊。
許清揚單手提起一看就不清的大甕,來到了荒墳中。
在那裡,一個白發蒼蒼,行將就木的老人用渾濁的眼睛看著鬼群。
露出僅剩兩顆大黃牙,乾巴巴滿是褶皺的嘴,點頭笑到:“好,好!都是好孩子。”
許清揚將大甕放在老頭身邊,鬼群一下隻散開,將馮宇丟在地上,去把四周的東西都收集了過來。
一些石塊,被壘成了一個土灶,還有無數的枯枝,似乎是柴火。
馮宇不禁想起了剛剛的那些唱詞,從地上爬起來,一把抓住許清揚的手。雖然不知道許清揚是什麽時候被替換掉的,但是他之前就感覺到了,許清揚還在呼吸。
而且當他抓住許清揚手臂的那一刻,他也感受到了少女皮膚的柔膩,以及那份體溫。
這具身體是許清揚的應該沒錯了,被替換掉的,只有靈魂。
許清揚呆呆的看了他一眼,用力推了他一把,將他推倒在地。
一邊的老頭神色瘋狂的遞過一把小刀,許清揚連一絲猶豫都沒有,一下就劃開了自己的右手大動脈。噴湧而出的鮮血,全部都流進了甕裡。
緊接著,許清揚整個人都站了進去。
不斷有鬼魂拿回枯枝,還有不知道誰墳前的木牌都被拿了過來,堆放在甕下。
要知道,甕本身就是一種……用來煮東西的器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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