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軍士的撤退,本就讓宮女和宦人的警惕心大為降低。王爍的主動束手就擒,更讓他們的戒心有所放松。
親手將他綁縛的那個宦人,早前也已經有點心念動搖。所以他右手執刀只是壓在王爍的鎖骨上,刀身隔他的喉間還有大約半厘米的距離。
就是這麽半厘米的活動空間,對王爍來說已是足夠。
對他們來說,卻是致命!
就在宮女和宦人感覺到一絲不妙之時,王爍的頭臚猛然向左後方一仰,順勢右腿膝蓋朝前一頂。
同一個瞬間,宦人面部遭受了重記,仰天就倒。宮女則是左側大腿處受襲,像是遭受一記鐵錘重擊,當場側倒開去。
她握刀的右手根本來不及動作,出於自然的反應朝後揚起。掐著公主脖頸的左手在她倒下之時,將公主拉了一個趔趄。
王爍順勢用頂出的右腿一扣,公主穩穩站住。
一切發生得實在太快,連近在咫尺的薛履謙與薛畫眉都沒反應過來。
但是“嗖嗖”的兩聲響,兩枚利箭已經如電而至!
“啊、啊”的兩聲慘叫,也幾乎是在同時響起。
宮女海棠被一箭穿腹。宦人的運氣稍微好一點,那一箭只是射穿了他的右肩,但他的鼻子已經被王爍一頭給頂歪了,雙手捂臉鮮血狂湧,渾身扭曲掙扎,顯然處於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狀態。
薛氏父女這才反應了過來,連忙上前去扶公主。
“不要過來!”王爍大喊。
宮女海棠歇斯底裡的怒吼,“我殺了你!”
她奮盡余力,對準樂城公主的肚子,扔出了手中那枚短刀!
薛畫眉離得近,倉促之間她不顧一切的伸開雙臂去抱公主,想用自己嬌小的身軀去擋住,她認為最重要的……公主的肚子!
“噗”一聲響,那柄短刀扎在了薛畫眉的身上!
“畜生!”王爍怒吼一聲,飛身而至一記凌空抽射,踢中了宮女海棠。
她的身體當場飛到了丈許開外,再無半分動彈。
馮剛丁貴等人一擁而入,不管死活,將這兩個賊人捆了個結結實實,並用刀子給王爍解開了綁索。
“畫眉!我的女兒!!”薛履謙在慘號。
樂城公主瞪大了眼睛,看著濺在自己腹前的鮮血,和倒在薛履謙懷裡的薛畫眉。
王爍上前一看,薛畫眉已經疼得暈了過去。那柄刀扎的位置是在她後背的肩甲骨,傷得很深,但好在不是要害部位。
“把她交給我!”王爍伸手要去抱人。
“你滾開!”
一聲怒斥,居然來自樂城公主。
王爍和薛履謙都是一愣。
樂城公主仿佛也意識到自己有點過份了,咬了咬唇收斂了一下神色,說道:“我要把她送到宮裡,請禦醫救治。”
“這種刀傷,只有軍醫才擅長治療。”王爍道,“再說,此去皇宮還很遠,傳喚禦醫更要時間。拖延下來,薛姑娘失血過多,會有性命之虞。”
薛履謙連忙點頭,又轉頭看向公主,征詢她的意見。
樂城公主眨了眨眼睛,又點了點頭,“那就……”
她停頓了一下,努力讓自己的口氣柔和一些,“拜托你了。”
“嗯。”
王爍不再多言,雙手小心的抱起薛畫眉,大聲疾呼,“軍醫速來!”
無論是王爍的親衛還是飛龍禁軍,只要是出行辦差,一定都有軍醫隨行以防不測。得聞王爍號令,他們立即趕到現場,立刻就在薛府之中對薛畫眉展開了緊急救治。
薛府的一場大危機,終於得到了解決。
王爍的心弦稍稍放松,感覺自己累得夠嗆,在急救病房外的回廊間坐了下來,低著頭,靜默休息。
薛府的醫士來給樂城公主把了脈,她雖受驚嚇但並無大恙。
不得不說,她還真是生了一副“大心臟”。真正的公主,卻沒有患上傳說中的“公主病”。
被擒的宮女海棠和宦人被傷得很厲害,尤其是被一箭穿腹的海棠。但在得到了及時有效的治療之後,他們暫時還沒有性命危險。
王爍和樂城公主夫婦都休息了好一陣,才緩過神來。他們不約而同的都沒有急於去做別的事情,而是等著薛畫眉的急救結果。
過了許久,軍醫才出來覆命。
“刀已拔出。深及筋骨但無性命之虞。需得數月休養與精心治療,方能痊愈。”
樂城公主當即表態,“我要把畫眉帶進宮裡,請最好的禦醫、用最好的藥物進行治療。一定不能讓她,落下任何遺症!”
薛履謙淚流滿面,“多謝你了,公主殿下。”
“一家人,何必言謝?”樂城公主說道,“雖然我不喜歡她,她也不喜歡我,但我們畢竟是一家人。在我最危難的關鍵時刻,畫眉心中隻記得這一點。我堂堂的一家主母,大唐帝國的公主,心胸和見識莫非還不及畫眉嗎?”
王爍如釋重負的籲了一口氣,還不錯,這才是一位帝國公主該有的格局。
“王將軍,雖然我對你的辦事手法不敢苟同。但無論怎樣,我還是得要感謝你。”樂城公主道,“對我而言,你最大的功勞就是,沒讓我把這兩個危險的奸細再帶進皇宮,釀出更大的禍害。”
“公主殿下,感謝也好憎恨也罷,現在都不是重點。”王爍道,“實不相瞞,這是聖人親自交辦給我的一樁大案子。這兩個人對我破案相當的重要。所以現在,我還要向公主殿下好好的打聽一下,這兩個人的底細和來路。”
聽說是“聖人親自交辦”,公主夫婦都微然變色,“你何不早說?”
王爍笑了一笑,看來你們心裡也只有聖人。
“這兩個人,都跟隨我有七八年了。”樂城公主道,“海棠曾是宮裡的射生兒,這個宦人叫錢三,曾是專門教習箭術的宮教博士。”
大唐女子習武很常見,能夠開弓射箭的不在少數。射生兒,就是宮中專陪皇族打獵的女射手。
王爍點了點頭,難怪他們都會武藝,尤其擅長箭術。
樂城公主看了看王爍,說道:“王將軍滿身血汙,不如先去更衣。本宮不宜長久站立,便在客廳等你前來,詳細敘談。”
“也好。”
王爍並沒有急著去換衣服,先找軍醫問了薛畫眉的詳細情況,得知她已蘇醒,疼得很厲害。但她倒是挺能忍,一聲都沒有叫慘。但要喂她喝止痛的傷藥,她卻死活不肯。
“為什麽不肯?”
“嫌苦。”
王爍愕然,很好,理由很強大。
“我去看一看。”
王爍走到病房門口正要推門而入,腳下一停,敲了敲門,“薛姑娘,我可以進來嗎?”
“王將軍?”薛畫眉的聲音裡居然透出一股子興奮,“進來,你快進來吧!”
王爍推門而入,她旁邊有兩名女婢在伺候。
“你們都先退下吧!”薛畫眉道。
兩名女婢應了喏,乖乖退下。
“王將軍,公主和她肚子裡的寶寶沒事吧?”薛畫眉問道。
“放心,沒事。”王爍走到她的病榻邊,看著她那副虛弱的樣子,既覺可憐又覺好笑,“傷成了這樣,你還笑得出來?”
“身上是疼,但我心裡很舒服。”薛畫眉臉上的笑容,那叫一個甜,“隔這麽遠,我說話好累喲!王將軍,你可不可以靠近一點,坐在我的榻邊來?”
王爍笑了一笑,“好吧!”
於是就坐到了她的榻邊。
“果然你一過來,我就感覺心裡特別的踏實了。”薛畫眉笑吟吟的說道。
王爍問道:“為什麽不肯喝藥?”
“太苦啦!”薛畫眉撇著眉毛叫道。
“刀傷難道不疼嗎?”
“疼呀,很疼!”
“你寧願疼,也不喝藥?”
“不喝、不喝,就是不喝!”
“不許調皮。”王爍板了板臉,“把藥喝了。”
薛畫眉滴溜著眼珠兒,“我要是喝了,有什麽好處?”
王爍都樂了,“喝個藥,還要什麽好處?”
“曾經我娘在世的時候, 但凡哄我喝藥,都要給好處的。”薛畫眉低低的竊笑,那笑容多少有一點賊兮兮。
“那你說吧,想要什麽好處?”王爍也是笑了,問道。
薛畫眉的眼睛頓時變得晶晶亮,“是不是我說什麽,你都會答應?”
“你想得美!”王爍道,“那得看,是什麽事情。”
“哼,小氣鬼!”薛畫眉別過臉去,“不喝!”
王爍滿腦門子黑線,“你說,什麽事?我盡量答應。”
薛畫眉轉過臉來,笑了,“你能不能在這裡……多陪我說一會兒話?”
王爍微微一怔,“就這個?”
“對呀,就這。”
“可以。”王爍一口答應,“立刻喝藥!”
“不行!不行!”薛畫眉大叫起來,“你先陪我半個時辰,我再喝藥。不然等我喝下藥,你立刻就要開溜了!”
小小年紀,這麽奸詐?!
王爍又好氣又好笑,點了點頭,“好,就半個時辰。”
“看來你真的很忙?”薛畫眉問道。
王爍點了點頭,“公主還在客廳等我前去問案。我現在辦的這一樁案子,十分重大。”
薛畫眉抿了抿嘴唇猶豫了片刻,說道:“把那個藥,拿給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