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上王忠嗣一覺睡醒,發現房裡掌了燈,王爍坐在他榻邊不遠處,正在打瞌睡。
“困了就回去睡吧!”
王爍恍然一怔醒過神來,“父親,你醒了?
他上前,給老王遞上了一大碗水。
醉酒醒來的人總是很渴,王忠嗣一口氣喝盡。
酒醒了。他不苟言笑的威嚴也回來了。
“黑馬帥的事情既已辦完,就早點回家。”王忠嗣道,“你母親最不願意見你上陣廝殺,這次你是怎麽說服於她的?”
“我……”
“定然不會是什麽好手段。”王忠嗣有點不耐煩的樣子擺了擺手,“算了,你回去睡覺吧!”
王爍不再多言,暗自搖頭,走了……老王大概只有喝醉了的時候,才有那麽幾分人情味!
王忠嗣休息了片刻,掌著燈來到書房。
拿起那一份聖人手書再次捧讀,他雙眉緊擰,長長的歎息不已。
次日黎明,依舊戰鼓隆隆聲。
王忠嗣等人第二次檢閱新泉守捉的操練,今日的主題是箭術。
王爍沒再下去,只是在窗邊看著樓下的動靜。
訓練場的另一邊,王忠嗣的親衛隊已經在集結,看來他今天會要離開新泉守捉,去往別的軍鎮繼續視察。
王爍的眉宇稍稍一沉,行軍途中再要寄信可就沒那麽方便了,給皇帝的回書不可能一拖再拖。
老王今天寄出書信的可能性,將會很大!
思及此處,王爍走到門外,“李晟,荔非守瑜!”
這兩人連忙上前來,“在!”
“下去傳令,叫我們的人開始打點行裝,準備回程!”
“是!”李晟應了諾。
荔非守瑜一愣,“二公子,這就走啊?安菲娜姬還在……”
“別廢話!”王爍道,“下去幹活!”
“是!”
兩人大步離去。
王爍輕籲了一口氣,現在可不是花前月下的時候,正事要緊!
早飯過後,王忠嗣果然準備動身要走,據說是要去武威郡,檢閱李光弼麾下的赤水軍。
王爍和安國臣等人,一並前來相送。
王忠嗣看到王爍也在集結他的人馬準備出發,心想這小子還算識相,因此說話的態度的都和氣了幾分,“爾等務必盡快回返西平郡,沿途不可擾民不可耽擱,更不可滋事!”
“是!”王爍和李晟等人,都一同抱拳應諾。
王忠嗣點了點頭,拿出一份用熟牛皮包裹嚴實的書本樣東西,遞給安國臣,“六百裡加急,直送京城。不得有誤!”
“是!”安國臣大聲應諾,心裡猛覺一陣忐忑,當場臉都有點發白了。
王忠嗣皺了皺眉,“你害病了?”
“有……有點鬧肚。不礙事。”
王爍心裡一陣跳,這個膽大如鬥殺人如麻的安國臣,在老王面前怎麽像老鼠見了貓似的?……好吧,恐怕大部分的河隴猛將,都跟他一個德性!
萬幸,王忠嗣沒有生疑也沒再繼續盤問。
他騎上馬,對王爍道:“回去好生看護家宅,照顧好你母親和蘊秀。休得再要造次!”
“是……”王爍聽懂了他的話——別再出門瞎晃蕩!
老王帶著他的大隊人馬,走了。
王爍感覺自己的心跳都加快了不少,給安國臣遞了個眼色示意他先離開這裡,然後對李晟和荔非守瑜道:“你們稍等片刻,我去和安國臣談一些私事,馬上就來。”
“是!”二將包括郭旰等人都未生疑,畢竟他們都知道王爍和安家兄妹的關系,離開之前談點私事再也正常不過了。
安國臣和王爍先後腳進了雕樓的房間裡,關上了門。
安國臣滿頭大汗的捧著那一份書信,“二公子,給!”
王爍深呼吸了一口,接過書信,“去門口盯著,不要讓任何人進來!”
“是!”安國臣連忙走到門邊,矮下身把臉貼在門板上,像極了一個入室盜竊的小賊在打探動靜。
王爍坐到了書案邊先拆開了書信外面那一層熟牛皮,信封已被封死,並加蓋了老王的私印。
“還好我早有準備!”王爍心中暗叫慶幸。
他用一把鋒利的小刀剖開了信封,從裡面取出了信來。
展開一讀,他不禁連連搖頭,直吸涼氣!
老王啊老王,你還真是不要命了!
勸阻皇帝暫時不要攻打石堡城,等待更佳時機,也就算了!
居然還敢膽大包天的上諫,請皇帝不要窮兵黷武好大喜功,說什麽國雖大好戰必亡!
沃日!……皇帝給足了你面子主動來找你問策,你卻反手就給了皇帝一個大耳光,教他怎麽才能做一個好皇帝!
王爍簡直目瞪口呆!
老王實在是正直過頭,腦袋太鐵了!你哪怕稍微婉轉一點收斂一點,也好。這樣的回復,換作我是皇帝,我也忍受不了啊!
如果歷史上的王忠嗣也是這樣給皇帝回的書信,單從君臣角度來講,他死得不冤……
“二公子,好了沒有?”安國臣挺緊張。
“叫個屁!”王爍沒好氣的道,“我爹都走了,現在守捉城就你最大,你慌什麽慌?”
“呃?……對哦!”安國臣一聽,立刻站直了, 一陣嗬嗬傻笑,“我、我真是被大帥給嚇傻了!”
王爍也不再耽擱,開始偽造回書!
文房四寶備好,他拿出了一疊信紙和兩個信封,完全和老王用的是一樣的,連私印都已經合適的位置提前蓋好了。為了避免自己出現筆誤需要重寫,王爍甚至準備了好幾張,在落款位置加蓋私印的信紙!
這便是王爍昨天,從老王書房裡弄來的“救命符”!
模仿老王的筆跡,早已沒有任何問題。
謀定而後動,王爍很早就做出了這個“最壞的打算”。
行文格式與語言風格,現成的范文已經擺在這裡,現學現用也是不難。
半個時辰以後,王爍總算寫好了回書。反覆檢查確認無誤,他用熟牛皮將書信仔細包好,燒掉了草稿和剩余的紙張。
最後,將書信交給了安國臣。
“六百裡加急,直送京城!”
安國臣接過書信的時候,手都有點抖,“二、二公子,你、你這不會是在欺君吧?”
“放心,不是。”王爍的語氣盡可能的輕松,“最多就是欺爹。要算帳,也算不到你頭上。”
“我一條賤命死不足惜!我是怕二公子你……”
“再怎麽樣,他也不會砍了我。”王爍道,“別廢話了,趕緊叫驛站送走!”
“是!”
王爍如釋重負的長籲了一口氣,發現自己身上全都濕透了。
直抹汗!
“今天,還真是有點悶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