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1986年10月21日。在兩天前,新入隊的丹尼斯與比爾打了一架,原因就是丹尼斯訓練遲到了近一個小時的時間,而且還與查克頂嘴,甚至罵了髒話。後來在更衣室,比爾讓包括查克在內的所有人都出去等,然後他狠狠地揍了丹尼斯一頓。我們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麽,但從更衣室裡發出的巨大聲響和壞掉的板凳和癟掉的衣櫃門我們就可以想象得到。然而這兩個家夥之後卻成了很好的朋友,啊不,應該說是師徒更合適一些。之後,丹尼斯邀請比爾去他家玩,故事也就這麽發生了。”
馬洪講到這裡,頓了頓,隨後繼續道:“在丹尼斯居住的那條街,有一戶很不一樣的人家。那條街上的黑人孩子和丹尼斯一樣,要麽做壞事,要麽沉迷於打街球,這算是好的,那些不好的,更多沉迷於大麻、冰毒、海洛因。但有一個孩子與他們完全不同。
不同之處就在於,別的孩子無論是乾壞事還是上學接受教育,都是活潑的,當然,我們黑人一直是這樣。但那個孩子,他一直沉默著面對一切,面無表情,仿佛把自己包裹在一個殼子裡,不與任何人接觸,對任何事也不感興趣。”
“那……後來呢?怎麽會和比爾扯到一塊兒去?”同樣聽托馬斯講述這件事的拉希德疑惑地問。
托馬斯歎息了一聲,繼續講述道:“比爾多管了閑事,悲劇就這樣開始了。比爾看到那孩子覺得很奇怪,所以他去和那孩子講話了。但那孩子不回答他,比爾還在他身上發現了很多傷痕。關於他丹尼斯了解也不多,只知道從他家裡常常傳來打罵的聲音,父親無業,酗酒,母親是個婊子。”
“就這麽的,比爾的好奇心被激起了:事實上他要不這麽好奇也沒有後面的事了。”托馬斯無奈地說,“他讓丹尼斯帶著幾瓶酒去找那孩子的酒鬼老爹,把他灌醉;至於他的婊子老媽,呵呵,一個禮拜回一次家都很頻繁了。就這麽,他和那孩子有了獨處的機會,他不惜一切也要讓那孩子和他說話,但那孩子就是不說,他也沒轍。於是,他就請那孩子吃了頓大餐,並把他帶到醫院去處理一下傷。但這一去,他發現了一個大秘密。”
“孤獨症。那孩子得了這個病。”馬洪對米利西奇說,“比爾得知這個消息後非常吃驚,因為盡管現在這個病已經挺常見了,但那時候幾乎看不到得這個病的人。雖然比爾很想知道這究竟是怎麽回事,但他沒時間了,所以他送了那孩子回家,但他特別記住了那孩子。
那之後比爾一有時間就去看那孩子,給他帶玩具,帶吃的,還帶著他玩,去遊樂場什麽的――那時候這座城市還沒這麽蕭條。他甚至還想帶孩子去夜店,被查克嚴厲製止了。但他扮演起父親的角色真的很像樣,和他平時的形象完全不同。我們都呆住了。在比爾的不斷努力下,那孩子漸漸開始笑起來了,而在丹尼斯、以賽亞和我的不斷打聽下,我們終於知道那孩子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麽。”
“虐待,”托馬斯對聽在興頭上的拉希德說,“而且是作為黑人的我們聽了都頭皮發麻的虐待。
你能想象到,一個父親在和自己妻子吵架時把自己剛三個月大的兒子從三樓扔下去嗎?多虧了廢棄的電線,否則那孩子的腦袋已經摔碎了。那孩子一天至少受到三次毆打,皮帶、棍棒、甚至是酒瓶……平時,那個該死的酒鬼拿孩子的手臂當煙灰缸……上帝。那家夥應該下地獄與撒旦作伴。
在那之後,
包括查克在內,我們全隊是除了籃球就是陪伴那孩子。我們一起帶他去玩,一起去底特律街邊打籃球……那段時間是我,不,我們全隊感覺最溫馨的時光。” “而且,我們都發現,那孩子有超強的籃球天賦,甚至可以比肩當時的邁克爾?喬丹。”馬洪繼續對已經聽入迷都沒注意到自己剛才嘔出的黃膽水都滴到自己褲子上的米利西奇說,“之後,以賽亞興衝衝地教授他自己的運球絕技,比爾也教他如何搶籃板,防守,甚至惡犯。但他的天賦不是讓我們最驚訝的。重點是,在他學習籃球的時候,他開始講話、大笑、甚至怒吼!那時候我們也知道了他的名字,羅伯特。羅伯特?布萊克。
但盡管他的孤獨症開始好轉――這是醫生親口告訴我們的――但他的生活也沒有改善。他仍然挨打,遭受虐待,我們恨得牙癢,但無法去教訓那個該死的醉鬼。一是我們當時正衝擊總決賽,二是我們是職業球員,不能動手打人,否則絕對會被禁賽。
之後,喬給了我們建議,他認為我們可以把那混蛋告上法庭,由我們中的一個人收養他,我們都覺得可行,但實際上,遠沒有這麽簡單。”
“除了比爾外,我們全是黑人或者有黑人血統,不是純種白人,打官司會很麻煩,甚至還有敗訴的可能,”托馬斯對拉希德說道,“況且當時想收養個孩子,尤其是黑人孩子是有很多限制的,而我們除了比爾之外沒人合格。
所以,當時我們所有人,包括查克,都認為隻能讓比爾來打這個官司。況且那孩子最喜歡比爾,由比爾收養他那孩子一定會很幸福。但他……那個蠢貨……他猶豫了!”
“原因在於比爾的父母,”馬洪喝了口水,繼續講述:“他的父母都是純種白人,而且是上層社會的富人。盡管比爾沒有種族歧視,但他的父母雖然不歧視黑人,但也絕不允許一個黑人孩子來自己家,隨自己姓。所以比爾一直猶豫,但他還麽一猶豫,悲劇就發生了。
那時正是東部決賽,我們對決如日中天的拉裡?伯德和他的波士頓凱爾特人。我們贏下了第六場,將比賽拖入搶七。但……比賽結束後我們才知道:那孩子被打成重傷住進了醫院。
原因是那孩子知道我們陷入困境,就和他的酒鬼父親說想去看我們的比賽,為我們助威。那酒鬼當然拒絕了他,但羅伯特,上帝,他破天荒的頂了幾句嘴,但混蛋就打折了他一條腿,打斷了四根肋骨……那是他的親生兒子啊,他媽的。”馬洪恨恨地罵了一句。
“知道那件事之後,第七場我們所有人,包括查克,都不在狀態。我們在場上不知道在想什麽,完全是身體的本能支撐我們和凱爾特人拚到最後一刻。但最後一刻,我腦袋裡仍浮現出了羅伯特的臉……當時我本可以把球給喬的,但不知怎麽我卻傳給了比爾……伯德斷了球,我們輸了。”托馬斯回憶道。“但比賽結束後,醫院傳來消息:羅伯特快不行了,希望能見我們一面。我們發布會都沒參加就衝向了醫院。
到了醫院,羅伯特確實快不行了,而當時他最想見比爾。比爾過去了,他對比爾說的話我現在還記得。他說:‘爸爸……我隻是想親眼看看你在球場上是什麽樣。我想像你一樣成為好球員。’說完沒多久,羅伯特就……就……
當時我們每個人都哭了。裡克抓住了比爾就一頓狠揍,如果不是查克命令他停下,我敢肯定他一定會把比爾打死在醫院。事實上沒人同情他,如果不是他的猶豫,如果他能下定決心早點打官司收養羅伯特,事情根本不會走到這一步。
之後,我們把那個殺人犯告上了法庭。比爾頭一回求了他的父親,他的父親找來了最好的律師,於是我們成功的讓那個混蛋把牢底坐穿……但他得到懲罰後,我們並沒有想象中那麽高興。懲罰他又有什麽用?羅伯特永遠不會再回來了……”
“之後發生了什麽你應該也知道了。羅伯特死後的那個賽季,我們闖進了總決賽,但魔術師狠狠地踢了我們的屁股;之後兩個賽季,我們踩著伯德、喬丹、賈巴爾、魔術師和滑翔機的屍體獲得了兩個總冠軍。(米利西奇:活塞第二個冠軍時你不是在76人嗎?馬洪:閉嘴!不要在意這些細節)
之後你應該更了解:喬丹的公牛崛起,4比0橫掃活塞,開啟了三連冠王朝。而自從他1992年橫掃活塞後,比爾的身體機能下滑嚴重,但他仍堅持打下去,不為別的,隻為在天堂的羅伯特能夠看見球場上的他;盡管他厭惡籃球,但退役後他卻成了一名籃球教練……他是在懲罰自己。他在為當年的猶豫贖罪,所以他投身於自己厭惡的行業。”
馬洪看著沉默不語的米利西奇,猶豫了一下,繼續說:“雖然我不知道為什麽他覺得你很像羅伯特,但我可以肯定,他是真的像一個父親對兒子一樣對你無條件的付出,並不是為了別的。所以……我知道你明天就要去雅典了,我希望你能夠和他說說話,把誤會解開……”
“裡克,”米利西奇打斷了他,說道:“我知道你什麽意思。但今天發生了太多事了。我知道的一下子太多了。我需要好好理解一下……”說完,米利西奇起身離開了。馬洪眼看勸說無果,歎了口氣,起身離開了。而另一邊,托馬斯也結束了自己的回憶,然後他和拉希德也離開奧本山,分頭回家。
第二天凌晨,馬洪前往蘭比爾家中,剛拿出自己剛進隊蘭比爾就給自己的鑰匙打開門,就發現蘭比爾渾身酒氣,和一頭死豬一樣躺在地上,發出鼾聲。馬洪一見他這樣,頓時氣的不打一處,直接抓著蘭比爾的衣領把他拽了起來,惡狠狠地道:“你他媽的是想把自己活活喝死嗎?”
蘭比爾強撐著睜開醉眼,看見馬洪的怒氣十足的臉,笑了:“喲,裡克。你怎麽來了?快,陪我喝一杯……”話沒說完馬洪一記耳光抽在蘭比爾的臉上,讓他本就通紅的臉更紅了。
但蘭比爾一反常態沒去揍馬洪,而是哈哈大笑了起來:“好!打得好!我是該打。十七年前,我不敢面對我父親,我害死了羅伯特;現在,我不敢面對十七年前那個懦弱的自己,我又傷了達科的心。打得好。我把一切都搞砸了。”
“艸!”馬洪徹底怒了,“該死的!我他媽居然和你這個懦夫做了二十年的朋友!我真他媽瞎了眼,沒看出來你是這麽個懦夫、軟蛋!”
蘭比爾聽了馬洪的話,也不反駁,隻是又拿起了酒杯,繼續要喝。馬洪劈手奪下酒杯,怒斥蘭比爾:“你還想頹廢到什麽時候?!”
蘭比爾不吭氣,馬洪也平靜一下心情,繼續說:“達科雖然不是羅伯特那種孤獨症,但他絕對是有心結。而且他比起羅伯特,心思要細了太多!如果你們之間的問題不解決的話,誰也無法保證這會不會對他日後的職業生涯造成影響。趁現在他還沒離開底特律,去和他把事情講清楚,一切都來得及。”見蘭比爾仍無動於衷,馬洪驟然提高了音量:“難道你想像當年一樣那麽懦弱嗎?比爾!”
這句話驟然戳中了蘭比爾的敏感神經。當年他的猶豫、他的懦弱害死了那個將他當作英雄、當作父親的少年。 所以在米利西奇那天問他的時候他撒了謊,因為他實在不想再面對過去那個懦弱的自己。但他沒想到,自己的謊言卻再次傷害了另一個內心脆弱、需要關懷的少年。所以為了彌補,蘭比爾決定直面當年的那個自己!於是,他直拽著馬洪衝上了車,在馬洪“酒駕!酒駕!”的喊聲中發動車子,踩下油門,直奔機場。
在蘭比爾足以吊銷駕照的酒駕、超速、闖紅燈等一系列行為後,兩人居然奇跡般的開了一百多公裡還沒發生事故的到達了機場。隨後,在兩個心急火燎的尋找下,終於他們找到了將要登機的米利西奇。隨後,蘭比爾大聲喊道:“達科!”米利西奇轉過頭,看見了氣喘籲籲的蘭比爾與馬洪。
蘭比爾喘了幾下氣,繼續說道:“我……很對不起!我……太懦弱了,十七年前是,現在也是!當初,我是因為不敢面對十七年前的自己才對你撒了謊,但我現在不想再犯十七年前的錯了,達科,我其實根本沒收喬的錢,其實,我……”蘭比爾已經有些語無倫次了。
“我知道了。而且我原諒你了,比爾。”米利西奇打斷他,“而且,我相信,如果羅伯特知道了,他也會原諒你的。”米利西奇再次沉默了一會兒,說道:“雅典奧運會後再見吧……爸爸。”
蘭比爾愣住了。此時朝陽升起,米利西奇轉身離開,他的影子越拉越長。盡管蘭比爾會被刑拘,吊銷駕照,罰款,甚至收到法院的傳單,但他已經不在乎了。米利西奇與羅伯特,兩個完全不一樣的人的身影漸漸在他眼中融成一體,而他的眼睛也漸漸濕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