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陽惡意降低賓客們內心預期以產生落差感的做法，肯定是提前內部溝通過的。
　　但可能戲有點過了，看著樓下賓客們難以描述的表情，掌權人弗拉德伯爵在強顏歡笑的同時，突然生出一股“還不如直接說實話”的感覺。
　　是的，請替學槍手的目的是為了維護家族的體面，但是此時此刻，此情此景，家族真的體面了嗎?
　　這謎一樣的羞恥感到底怎麽回事?
　　現在趕走這個混小子，直接公布事實，還來得及嗎?
　　推介新人的環節過後，自助晚宴繼續進行，但是賓客們的話題已經變了味道。
　　人們開始猜測，這位格調“不凡”的新晉貴公子，未來會拜倒在哪一位淑女名媛的石榴裙下。
　　“誒誒誒，你覺得安德烈會喜歡什麽類型的女孩?我這樣的有機會嗎?”
　　基本上，騷動主要來自人形碳基生命這一桌，一個穿著紫色開叉長裙的女孩偷偷戳一下身旁一直低頭狂吃美食的閨蜜，輕輕地問道。
　　她皮膚白皙，唇紅齒白，耳朵尖尖，體型纖細優美，就像是魔幻小說裡的精靈。
　　“都直接叫名字了?我怎麽感覺你比他還自來熟呢?”
　　她的閨蜜穿著樸素，HPVC塑身衣+中筒戰鬥靴，頭髮用發繩簡簡單單地扎一個馬尾，看起來更像是保鏢。
　　是的，她就是跟著閨蜜來蹭飯的那種人，而且是真的純蹭飯——從進入主宴會廳的那一刻起，她僅僅在安德烈.羅伯森登場的那一刻短暫地抬頭瞥了一眼，除此之外，眼神從未離開過桌子的美食。
　　“別繞開話題嘛！你的直覺一向最準咯，就當是幫幫我，鑒定一下嘛！”紫裙女孩拽著閨蜜的胳膊，輕輕地搖晃著。
　　“等下哦。”
　　保鏢式閨蜜不情願地將注意力從一盤巴伐利亞式豬肘子挪開，又看了一眼端著酒杯跟著漢娜小姐輪桌子謝客的金發青年，若有所思地歪著頭思考了一會，才慢條斯理地分析道:“個人認為，你的機會不大。事實上，在座的所有名媛可能都要失望了，我認為他的口味，應該非常獨特…呃，大概就是這樣。”
　　“哈啊?什麽意思啊?口味獨特?有多獨特?難不成他喜歡的類型，還是你這樣的不成?”紫裙精靈女孩嘟著嘴巴不樂意了。
　　“我怎麽可能…”保鏢式閨蜜啼笑皆非搖搖頭，又繼續對著豬肘子開動上了。
　　類似的對話場景，整晚都沒有停過。除了幾個更加龐大的家族或企業成員表現地相對矜持，大多數小家族都還是非常想要跟“暗夜魅影”的羅伯森家族搭上姻親關系的。
　　歸根結底，禮儀和品味這種軟性條件本能就可以適當放寬，而且人們有理由堅信，這些個人修養部分的參數，隨著時間和生活的潛移默化，有機會得到很好的改善。
　　唯有家世和地位這種硬核條件，從降臨的那一天起就決定了，想要有所改變，幾乎是不太可能的——據數據統計，像羅伯森這種根繁葉茂的家族，每100年才有可能崛起一到兩個。
　　“情況似乎比預想得要好，那小子說的很對，沒人在意利益之外的事情，只要有一個能出來見人的安德烈.羅伯森就行，至於他是美是醜，什麽品行，除了我們自己，沒人會往心裡去…”查理和喬納森在角落裡冷眼旁觀，很快就看清楚宴會裡的輿情走勢。
　　“他還用了一個有趣的經濟學名詞來形容這種現象，叫‘利空出盡’。我剛去‘軒轅’上查了一下，大意是當不利的真相流於傳言階段時，投資者可能因為對未來的不確定而持續看衰，但不利的真相一旦被證實，投資者在了解清楚真相的內容後，反而能夠更加理性地判斷出事件的影響范圍，這個時候，情況大概率會往好的方向發展。”查理說著還逗趣地抖抖肩。
　　“很好。說明小家夥對於人心的把握頗有獨到之處。在這個非人的時代，玩弄人心的高手好像都更願意待在‘綠洲’裡稱王稱霸，這代表能夠同時經營好自己和管理好團隊的人才越來越難得了。”
　　喬納森說著涎水又流淌下來，“而且不知道為什麽，我總覺得，小家夥重塑完軀體後，看起來更加美味了…”
　　“目前看來，弗拉德先生相當看重他，你最後控制好自己的欲望，不要愚蠢到去觸怒伯爵大人。”查理auto-tuning的電子音慢條斯理地警告喬納森，音量不高，但是態度強硬。
　　“好吧，讓我們換一個話題。格利澤皇家生命學院裡的學生受到《高等學院保護條例》的庇護，我們未來這十年要如何時刻獲悉到他的動態和作為?”喬納森問。
　　“剛剛跟伯爵大人確認過，裡奧會得到家族的推薦，與小安德烈同時入學。他的任務是暗中監視。二年級和三年級還各有一位家族的旁系子弟在學院裡就學，他們也會順帶負擔起監視和保護小安德烈的任務。”查理回答道。
　　“等一下，我們這次好像還招募了一個叫李應的原華國軍人，他的安排是什麽?為什麽不也一並送去學院?”喬納森問。
　　“李應的身份有點問題，漢娜派人正在暗中調查。如果確認沒問題的話，可能會派去巴斯領市執行一些外圍的任務吧，你應該知道的，因為索爾那件事，伯爵大人對於原華國的人，尤其是軍人，特別有戒心。”查理回答道。
　　“好吧，當我沒有問過。誰去送小安德烈入學呢，別在路上搞丟了推薦書，那就麻煩了。”喬納森說著抖抖頭上的觸須，這是他態度嚴肅的標志。
　　“噓！”
　　查理豎起巨大的機械食指，放到口部的金屬面罩邊，做出一個噤聲的手勢:“伯爵大人說，這小子既然這麽有主意，就讓他自己憑本事去好了。家族只需要放一組納米狗仔跟著，記住那些不長眼的傻X就行。”
　　“然後事後清算?”喬納森眼睛一亮。
　　“對，封鎖各種資源供應，誰降臨就送誰回檔，持續30年，最好打壓到他們永遠都不想回到現實世界！”查理稍稍提高了音量作為強調。
　　……
　　輪桌子敬酒謝客的肖陽，此刻心情極度惡劣。
　　前文裡提到過，他此前從未喝醉過，一次也沒有。
　　但是今晚的實際飲酒量，明顯已經超過了他兩輩子人生的總量。
　　三十八杯！
　　喝到一半，連龍舌蘭兌白蘭地這種奇葩組合也玩上了，人們似乎非常樂意通過這種方式來試探這位羅伯森家族新貴的底線。
　　更令人煩躁的是，席間還有一些好事的姑嫂姨婆，不斷地問他一些毫無營養價值的個人喜好和興趣:
　　“安德烈外甥，你喜歡什麽類型的女孩子?”這是開門見山型的。
　　“安德烈表弟， 你打算在未來的幾年內成家?”這是稍稍帶一點拐彎的。
　　“小安德烈呀，沒幾天就要去格利澤皇家學院進修了，我們家的蘇珊娜是你的三年級學姐哦，你們應該要認識一下，未來可以在進修的路上相互照應。”
　　這種變相相親的類型最多，還特別難拒絕，伸手不打笑臉人麽，這個道理在5.0時代同樣有效。
　　……
　　“漢娜姑媽，差不多可以了吧?”肖陽小聲地向漢娜求救。
　　可惜，憤怒的漢娜置若罔聞。
　　沒辦法，肖陽今天的著裝打扮，氣質談吐，沒一樣是她看得下去的！
　　對於今晚的“利空出盡”玩法，她也是表現地最為失望的。
　　所以她察覺到肖陽有輕微地社交恐懼傾向的時候(其實主要是怕麻煩，他一個魂鬥羅，滿腦子念頭都是怎樣快速進化升級和查探主檔案的行蹤，哪裡有一點心思去做這種無聊的人際社交?)，就一直故意拉著他穿行在最八卦的那一小撮人群裡，逼著他用說不出來的鬱悶還債。
　　有趣的是，雖然明確感覺到肖陽的不適，但是從始至終，這位頂替安德烈的假侄子都保持著足夠好的耐心，他很快就記住了跟自己搭話者的名字，並且用足夠禮貌的態度回應了所有合理的或不合理的問題。
　　這樣的耐心，這樣的記憶力和學習能力，這樣強烈的存在感，漢娜突然產生一種擔心——如果有一天，小安德烈真的恢復了生活的勇氣和信心，家族真的能處理好這個難以捉摸的替學槍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