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轟轟”
原牛,巨犀和大地懶交疊在一起,降低重心,用笨拙但強壯的軀體衝撞著厚度超過2米的鋼鐵圍牆。
長頸駝和埃及重腳獸趴伏在圍牆下面,用疊羅漢的方法試圖送巨猿和巨狐猴攀過圍牆。
型短面熊,雕齒獸,安氏獸和恐狼聚集在一起,瘋狂地用爪子刨挖地面,試圖從圍牆的下方挖出一條通往內部區域的地下通道來。
剩下出不了力的動物們竭盡全力地嘶吼鳴叫著,似是在鼓舞身邊這些同族或異族的臨時同伴,又似是在向圍牆裡的人類研究員們發出生存的哀求,更似是在控訴這個冰冷無情的世界——既然將它們從遙遠的蠻荒時代喚醒,為什麽不能給它們一個帶著希望的未來?
場面震撼人心,但是收效微乎其微。
2米厚的鋼鐵圍牆可以被撞變形,凹陷,但是絕對不可能被摧毀。
15米高的鋼鐵圍牆頂部,還有一層5米高的高壓電網。
至於地下打洞就更加不可能了,不說這些建築群的地基至少深入地下20米以上,光是眼前零下55攝氏度的低溫,將地面的泥土凍得硬如鋼鐵,在這種情況下挖掘,是一件悲哀而徒勞的工作。
第九研究所的初期建造者們明顯考慮過最糟糕的情形,所以將這道阻隔蠻荒與文明的“歎息之牆”打造地無懈可擊。
“該死的北野武,他一定是瘋了!這麽變態的企劃也做的出來!”
看到這樣的場景,威廉的心中湧動著無比絕望的情緒。
“雖然地方是找對了,但是前方好像沒有大門喲!怎麽辦呢?”
淺井雪鼓著腮幫噘著嘴,感覺特別委屈特別無奈。
“就算有大門,以我們的等級和能力,恐怕也過不去吧?”
閆雄是四個玩家中間最懼怕寒冷的,持續的低溫讓他覺得身體僵硬,體力流失嚴重:“如此密集的高等級生物型NPC集群,湊過去只有被撕成碎片的份兒吧?”
“可是留在這裡什麽都不做,也依然於事無補啊。”
困獸們的垂死掙扎,對肖陽的觸動遠遠甚於其余三人。他們都可以存檔,有“軒轅”認可正式公民身份,哪裡會明白什麽是真正意義上的危機或絕望?
“就像它們在為自己的生命做最後一搏一樣,我們的通關機會,也不可能從天上掉下來。”
肖陽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沉默幾秒鍾後,關掉了手中的“輕薄的假象”。
“肖兄弟,你這是要幹嘛?”
閆雄不明所以,驚得臉色都青了:“沒有這件裝備的庇護,來一隻安氏獸我們就團滅了!”
“我們可能晚來了一步。”
肖陽神色悵然地回道:“如果我們能在溫度降到零下20攝氏度前趕到這裡,聚到這裡的生物型NPC數量肯定達不到現在這個規模。”
“可是我們幾乎沒有浪費任何時間哪!一進場景就確定了方向,一刻也沒有耽擱地趕到了這裡…我不明白,再快一步的優化空間在哪裡?”
閆雄搖搖手指,並不接受肖陽的分析結論。
“‘輕薄的假象’幫了我們,也耽誤了我們,就是這樣。”
肖陽左手輕輕一指著右手掌心的水晶球體,繼續解釋道:“隨著溫度的降低,場景裡的生物型NPC會漸漸失去攻擊性,所以脫離安氏獸群的威脅區域後,‘輕薄的假象’就該收起來了。”
“Damn!太苛刻了吧!我甚至不敢想象能滿足所有條件的fuxxing玩家是什麽級別的變態!真人版江戶川柯南?”
威廉小聲地咒罵著,沒有了“輕薄的假象”庇護,他感覺非常沒有安全感。
“既然…已經錯過…機會了,你…現在打算…怎麽辦?”
閆雄現在的狀況也臨近極限,威廉和淺井雪緊緊地環抱著他,試圖為他盡可能地維持體溫。
“跟它們一起碰碰運氣咯。”
肖陽淡然一笑,指向燈火輝煌的圍牆彼端,仿佛將要前往一場盛大的廟會。
“你們難道不會覺得,我們現在的處境跟它們沒什麽差別嗎?”
這是一個句式工整的是非疑問句,但是肖陽並不關心其他人的答案。
“至少對我來說就是如此。”
因為他非常清楚,有些事情,永遠只能獨自面對。
“等…等一下。”閆雄掙扎著伸出手,勉力地喊出聲來。
“怎麽?打算跟我一起去?”肖陽聞聲駐足,但是沒有回頭。
“我知道…這個要求有點過分…能不能…把‘輕薄的假象’…留給我們?”
猶豫了幾秒鍾後,閆雄拋出了他的問題。
“可以啊。反正我也不打算用了。”
肖陽轉過頭,目光灼灼地回望著閆雄,嘴角勾起,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你可以拿北野武的日記來換。”
“哈?”三人相顧無語,同款大寫黑人問號臉。
因為肖陽的態度和訴求,實在是太過出人意料了!
一邊是隱匿蹤跡的神器,功能實用的救命裝備“輕薄的假象”,另一邊卻是陳舊缺頁的場景物品“北野武的日記”,兩者間的巨大價值差一目了然,怎麽也看不出等價交換的邏輯和意義在哪裡。
按照遊戲規則,完成專屬挑戰得到的裝備無論是否通關都可以得到保留,而場景內的物品或道具,只有通關的玩家被獲準帶走其中的任意三件。
以目前的糟糕情勢來看,場景的溫度持續下降,不知道最終會達到一個什麽位置。
研究所的建築群近在咫尺,但數不盡的生物型NPC堵在了圍牆外沿,避無可避…
通關?
前路一片迷茫。
“怎麽樣?換不換?”
胸前的銀鏈被肖陽遛得舞舞生風,他意態閑適地踱步回來,神色玩味地又問了一遍。
“換!”
閆雄的心中準備了十萬個為什麽,但是話到嘴邊,只剩下言簡意賅的一個字。
同樣的,淺井雪和威廉也心存莫大的疑惑,可在此時此刻,他們只是也只能默默地看著。
看著肖陽若無其事地將“輕薄的假象”塞到閆雄的手裡,換回一本毫無價值的日記。
然後,轉身瀟灑地離開,大步地走向光明OR死亡的挑戰旅程。
體感溫度,咳咳,其實到了零下20攝氏度以下,正常人的體感早就已經麻木,總之就是感覺非常冷,但是似乎沒有變得更冷了。
據此推測,溫度可能最終會停留在零下65攝氏度左右,也就是瑞文市常年的平均溫度。
在兩名同伴的幫助下,閆雄稍稍恢復了一些精神,勉強地將水晶球體托舉在右手掌心,輕摁按鈕,成功地啟動了“輕薄的假象”。
透明的空氣膜照常生成,瞬間隔離了內外空間的聲音,氣味和光影,沒有任何意外發生。
“打開了,沒問題!經鑒定,正品無誤。”他情不自禁地欣喜道。
“真的是搞不懂呢!他的警惕心一直都那麽強,人也表現地特別有距離感,完全不像是會無償贈予我們裝備的人呢。”
淺井雪捋一下額前散亂的劉海,不解地搖了搖頭。
“哼!我猜肌肉男應該猜出閆兄弟的家族或身份了。The more one tries to hide,the more is exposed。(一番做作,欲蓋彌彰)說到底還不是為了結交閆兄弟和他身後的閆氏太極集團?”
威廉撇著嘴, 不以為然地嘲諷道。
“咳咳…如果真的是這樣,這個人情我就不客氣地笑納了!”
閆雄劇烈地咳嗽幾聲,憋得臉通紅通紅的,卻似乎洋溢著難以掩飾的得意。
與閆雄等人複雜的心思相反,走在路上的肖陽,心情居然出乎意料的簡單平靜。
是的,就是平靜。
當你面臨未知且有諸多選擇的時候,你會慌亂,惶恐,不知所措,患得患失。
然而,當你無從選擇的時候,無論你將面臨什麽,你都可以平靜地面對,並且坦然地接受一切可能的結果。
因為你心知肚明,這是命運。
真正的命運論信徒,從來不會給反科學或偽科學搖旗呐喊,也能客觀辯證地認知因果法則。
他們所信奉的命運,以廣義論站在宇宙的角度,概括為存在而不可知:宇宙中,命運存在而不可觀測和改變。
而以狹義論站在個體的角度,則歸納為選擇決定命運:個體是可以通過選擇來影響或者改變自身命運的。
如果再進一步,具體到肖陽這個不同於常人的特殊個體,則更像是命運選擇了他。
很遺憾,他的與眾不同不僅沒能讓他凡事先人一步,反而逼得他總是不得不直面鮮血的淋漓和生命的殘酷。
不能回檔,沒有重來,時刻都必須掐住命運的喉嚨——死或者生,簡單純粹。
就像是一道流光,點燃蕭索壓抑的冰凍世界,照亮深邃無邊的黑暗王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