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半了。
　　請來的那些客人要麽已經回家，要麽就是留在三樓過夜了。
　　然而，舞廳裡的舞客卻絲毫沒見少……
　　原來阿明見不斷有路人打探這裡是否在跳舞，就靈機一動開始賣門票了。
　　蘇赫卻不想再等下去了。
　　照這架勢不到凌晨兩三點鍾舞廳是不會打烊的。這個阿明還真是個拚命三郎，賺起錢來簡直就是個不要命的主。
　　阿明也很會拿捏時機。她見原來的賓客都走的差不多而蘇赫身邊也沒有什麽人的時候，她才第一次主動來到蘇赫身前。
　　“老板要是明天還有事，您就先回去休息吧。這裡我會安排好，一切您盡管放心。”
　　蘇赫也是第一次和阿明正面相對。
　　“阿鄭果然沒跟我吹牛。阿明果然是又漂亮又幹練……”
　　“別聽他瞎吹……其實我也是外強中乾，硬扛著罷了。”
　　“嗯，也別太辛苦了。錢不是一天賺的。咱們只要保持住這個態勢就好……另外可能你也發現了，咱們舞廳的舞女明顯不夠用……我剛才問了問阿霞，她原來酒店的那個圈子裡可能也會有願意乾這行的，你就多費點心思，不管她是那個國家那個民族的人，只要適合就盡管招進來。”
　　“嗯，你放心吧老板。包括按照服務內容把舞女們的身份區別開來的事兒，阿霞也都跟我說了。一兩天內我都會辦好……”
　　“那就好，那我就先回去了，明天還真的有事兒。”
　　……
　　舞廳裡的樂隊現在雖然不能走，但薛玲仙和黎麗麗以及黎明健是必須得回去了。蘇赫剛才已經打定了主意，明天帶著她們三個就去長城唱片灌音。
　　她們仨每個人灌兩首，每個人就能收入六千元……無論是買車，還是買房都可以實現了。
　　也直到此時，蘇赫方才定下心來，有了時間或者說是有了一份心情，認真地想了想自己車上的這三個女人……
　　世上就怕認真二字、蘇赫這麽一認真，好像是才發現似的，原來她們仨都是命運多舛很可憐的人。
　　薛玲仙就不用說了。已經是三十出頭的人，還在硬著頭皮吃青春飯……眼看著就是前路迷茫，危機四伏……除了前夫給她留下的一套房子，她幾乎一無所有。每個月都是賺一個花一個，還有毒癮……影業公司和秦時明月的兩份工資都不夠她揮霍的。
　　黎麗麗更是一言難盡。從小父親就離開了家，如同沒有一樣。母親又早逝，幾乎完全就是孤零零的一個人。十來歲就開始去工廠打工，幾乎受盡了生活的磨難。
　　黎明健的祖父原本是晚清的二品大員。然而到了他父親這裡，年紀輕輕的就開始變賣家產維持生計。到了黎明健出生，這個家已經撐不下去了。無奈之下，就把她送到了魔都的外祖父家裡……
　　其實但凡家境過得去，在這個時代是沒有人願意把自己的小孩兒送到明月社學歌舞的。除了梅蘭芳等少數幾個大師級人物，戲子的社會地位仍然是十分有限的。
　　蘇赫一邊開著車一邊在心裡胡思亂想著，副駕上的薛玲仙和後座上的黎麗麗及黎明健竟然也都是一反常態地鴉雀無聲。
　　看來也都累熊了……
　　把薛玲仙丟在了沁園村後一路疾馳回到大陸新村，蘇赫就一頭鑽進了書房，開始琢磨明天灌哪些歌。
　　首場演唱會上的那些歌是不能在長城灌的，因為有協議在先……協議上的二十首歌至今也只是灌了八首而已……
　　薛玲仙:《酒醉的探戈》;《玫瑰玫瑰我愛你》。
　　黎麗麗:《美酒加咖啡》;《夜上海》。
　　黎明健:《夜來香》;《路邊的野花不要采》。
　　……
　　看著自己寫在紙上的這幾首歌，蘇赫忽然心頭一震……
　　《玫瑰玫瑰我愛你》是一代歌仙陳可辛的作品。這首歌曾在美利堅的流行音樂排行榜上位居前三……
　　《夜來香》是一代歌王黎錦光的作品……
　　原本這兩首歌都應該是誕生在十幾年之後的。
　　且當時上市後，都被翻譯成了七八十種版本在歐美及世界各地廣泛流傳……
　　這兩首歌也是華夏的流行音樂首次走上國際舞台並大放異彩的歌曲，代表了華夏乃至國際流行音樂的最高水平……
　　截胡這樣的歌曲……好嗎?
　　一時間蘇赫陷入了深深的矛盾之中。
　　過了好久，他才終於下了決定。
　　因為缺乏版權意識，一代歌王和一代歌仙兩人並沒有從這兩首歌上賺到一分錢……
　　況且陳歌辛還因為譜寫了為汪偽政權歌功頌德的歌曲而備受爭議，直至病逝在下放的農場。
　　雖然他的兒子陳剛因為《梁祝》而名動天下，但陳歌辛為“神鷲歌”(日本神風突擊隊隊歌)譜曲以及一系列的相關作品，這個黑黑的五點卻難以從歷史上抹去……
　　至於黎錦光，有了秦時明月讓他們哥倆折騰，日子總會越來越好的……
　　所以，這兩首歌的榮譽，就由我蘇赫和薛玲仙、黎麗麗三個人愧領了吧……
　　作為回報，一是要為你們爭取到版稅，然後再用其他的方法回饋給你們兩位就行了;二是如有可能，就盡量避免陳歌仙誤入歧途……”
　　排解了自己心中的塊壘，蘇赫這一覺睡得很踏實。
　　……
　　總共十張唱片二十首歌曲整整用了三天的時間才宣告完成。
　　薛玲仙三人每人當場就拿到了六千元的支票。
　　而蘇赫，則整整拿到了七萬。
　　四人都上了車之後，蘇赫從後視鏡裡看著三人激動得都有些泛紅的臉，就發話了:
　　“你們是先去銀行把支票換成錢呢，還是把支票先放著?”
　　“我想取出來……我還沒見過這麽多錢呢。”黎明健第一個回應。
　　“那可是六千個大洋，足足有三百多斤重……你確定要都取出來?”薛玲仙忍不住發話了。
　　黎明健……
　　“先不管她倆了。蘇赫，還是先去銀行吧。我正等錢用呢。”
　　蘇赫只是笑嘻嘻，一聲不吭。聽到薛玲仙的話他就發動了車子。
　　到了銀行門口，薛玲仙就下車了。另外兩個女生卻仍然坐在車裡，都沒動。
　　“蘇赫，我和黎明健都住在宿舍，也沒有一個安全可靠的地方。無論是支票還是現金，放在我們自己身邊，我都覺得有點害怕，放在哪裡好像都不是很安全……”
　　黎麗麗並沒有把話說完。
　　然而她只是說到這裡，車裡的氣氛立刻就變得和剛才完全不一樣了。
　　蘇赫的眼眶刷地一下就發熱了。
　　本來是一件可喜可賀非常高興的事兒，黎麗麗的一句大實話卻不經意地觸及了三個人心底深處埋藏的那份悲涼。
　　都是沒家沒業孤苦伶仃的人，有些貴重一點的財物竟然都沒有一個安全的地方安放……此前怎麽從來都沒有想過?
　　蘇赫也不敢再看後視鏡了。
　　他極力地把自己冷靜了下來。
　　“兩位如果信任我，如果聘任我來做你們二位的大管家，我將十分榮幸……”
　　……
　　兩個小女生原本已經是滿眼噙淚了……聽到蘇赫的話只是稍稍楞了一下後，就立刻又破涕為笑了。
　　“我決定正式聘用你了，蘇大管家……”
　　“我也決定正式聘用你了，蘇大管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