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了瘋了！

不是她瘋了，就是這個世道瘋了！

春熙好像從一個墜入無邊地獄的噩夢中清醒，左看看她的好朋友厲瑚瑛，右看看一臉誠摯的寒澈，她捂著頭，恨不能昏死過去！

昏死了，就不要面對這麽慘烈的現實了！

“怎麽回事?到底怎麽回事?你們兩個新婚燕爾，我、我怎麽會在你們的洞房裡?“

“春熙，你要是嫌棄他，就把他趕走好了。“厲瑚瑛語氣平淡，仿佛在說一件不值得在意的小事。以前就是她們兩個睡，現在多了一個男人，的確蠻討厭的。

寒澈也表態，“若是不喜歡，我叫人在附近修個院子……“

這是院子的問題嗎?

這是她、她怎麽會被扯進來的問題！

春熙抓著頭，生平第一次歇斯底裡了！

“不對！這不對！“

瑚瑛輕輕的走過去，動作無比輕柔的拉著春熙的胳膊，“沒什麽不對的啊，春熙，隻當我們還跟以前在問心城一樣……“

誰早上醒來，就負責叫醒對方，然後兩個人一起用過早餐，到花園裡散步，談談天，聊聊八卦。中午午睡一會兒，下午彈琴下棋，等晚上看夜星布滿整個夜空。

這樣簡單又乏味的生活，就是瑚瑛期待的幸福了。她覺得，春熙也是喜歡的，因為以前她就很高興啊，總是興致勃勃和她討論什麽布匹的花樣好看，什麽香露的味道好聞……

雖然瑚瑛對這些外物絲毫不在意，但春熙喜歡，她也願意傾聽。

春熙真的快要瘋了。

“瑚瑛，你對我，我知道。但是，但是你成親了，你和寒澈成親了！你把我拉進來乾嗎?這是你們兩個人的婚姻。我、我是第三者啊！“

小三多遭人唾棄啊！

瑚瑛眨眨眼，回眸看了一眼寒澈，仿佛下定了決心，“你要是喜歡他，和他睡也可以的。“

“呃啊?“

春熙簡直大開眼界，想要笑，又想哭，“你、你把你的丈夫讓給我?真是好姐妹，對我真是太好了！“

“讓他?不不，春熙你誤會了。我是喜歡你，為你著想，才把你讓給他一半。“

瑚瑛仿佛吃了大虧，“她們都說，女人要生孩子，才能在夫家立足，不然就是無根飄萍。春熙你也是喜歡小孩的吧，我知道你肯定想要自己的孩子。那、那你可以和他生孩子，生一個吧。“

寒澈反對，“一個太少了！“

“兩個，最多兩個！不管男孩女孩，隻可以兩個！“

瑚瑛不得已，做出讓步。

這對夫妻，也是罕見至極，妻子和丈夫討論生孩子，居然是讓丈夫和別人生！

春熙的三觀都崩塌了。

瑚瑛是她的好友，寒澈也是她的……秘友。有道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四舍五入是不是說她也是這種三觀不正的人?

“兩個可以，但是我想要一個男孩，一個女孩。“

“那怎麽說得準?萬一是兩個女孩呢，或者兩個男孩?你還得佔著春熙，非要生出男孩和女孩嗎?不行，我不同意！“

緊接著，兩人就開始“分配“陷入爭論。

春熙已經徹底呆了——因為他們就在她面前，討論一三五，二四六的話題。一三五是屬於瑚瑛的，每個晚上陪她睡。二四六屬於寒澈，若是孕期，就只能在瑚瑛這邊。未孕之前，稍微偏向寒澈，他竭力爭取每個月多五天……

爭得極凶！

雙方互不相讓！

春熙發誓，這是她生命中發生的最匪夷所思、最不可思議的事！沒有之一！等他們兩個爭論完了，她呆呆的望了望這個，又看看那個，

“你們，可知道我是誰?“

瑚瑛蒼白如雪的面容，忽然掠過一絲不安，剛剛太馬虎了，應該避開春熙，私下和寒澈討論的。寒澈也忐忑起來，恢復以前單純無辜的表情。

“春熙，你、你別生氣。我們這是……為了以後平和相處考慮。旁的都可以讓，只有你不行。我想天天和你在一起。“

“我也是。“

“呵呵！“春熙嘴角一絲怪笑，心說，我堂堂魔道世家家主，成了什麽了?玩偶一樣，被人爭來爭去?

不，瑚瑛對她的感情是真誠的，寒澈對她的情感也是真摯的。他們兩個都是心不染塵埃，對外物絲毫不在意的人，可卻不約而同喜歡她……

真是孽緣！

春熙跌跌撞撞，衝了出去。

此一刻，她也不知道恨誰比較好。

只能去找始作俑者——厲岫岩。

“厲城主，為何?“

午後的陽光非常充足。花苑內，幾朵盛放的牡丹格外嬌豔，碩大的花朵毫不羞愧的展露自己的豔麗花容，吸引蜂蝶嗡嗡飛舞。

“你還問我?你心知肚明！“

春熙嘴唇顫抖，“那非我所願！“

“非你所願?事到如今，你一句非你所願，就能推得一乾二淨嗎?“

比較起來，厲岫岩仿佛才是那個憤怒到極點的人。

“瑚瑛單純，天真，容易輕信。也是我這個當父親的不好，沒有防備你！早知道今日，我說什麽也不會得罪萬妖城去救你！讓你害苦了我的瑚瑛！“

春熙聽了，也忍不住了，“當初是你主動搭救我，還逼迫我發誓救奄奄一息的瑚瑛，盡全力，不可有一絲一毫的懈怠。我連續七天不眠不休，為了救你的女兒，我是絞盡腦汁，治療她的身體，開解她的心結。我做大夫，自問盡職盡責。做朋友，我也對瑚瑛掏心掏肺。我沒有半點對不起她，更沒有對不起您的地方！“

“可是你讓她喜歡上了你！她那麽單純，那麽執著，這番隱秘的心思，你讓她情何以堪?如何自處！“

春熙仿佛被戳中了要害，卡殼了半天，才道，“……那不該想辦法扳回正道嗎?寒澈是謙謙君子，他和瑚瑛性格相似，又有夫妻緣法，你明明可以讓瑚瑛和他慢慢相處，產生感情，日複一日的，早晚就會淡忘我了。“

厲岫岩嗤笑一聲，“若有其他辦法，還用你說！“

“瑚瑛是我的親生女兒。我了解她，她是不會變的。今生今世，都不會變。“

說到這，厲岫岩既是怨，又是無可奈何，指著春熙，“若非如此，你的人頭早就不保！“

不是害怕瑚瑛知道春熙的死訊，無法接受，早在問心城的時候，就有一百個、一千個機會讓春熙死得悄然無聲。

這番威脅，是過去式的，現在說出來，壓根沒有威懾力——過去沒有行動，現在更不可能了。只是讓春熙知道了，她過去有多麽自以為是！多麽想當然！多少個睡夢毫無防備之時，險些中了暗害！

死死咬著唇，她克制住心口噴湧的怒火，“厲城主，你一片愛女之心，我能理解。為了瑚瑛，你可以做任何事，包括翻臉殺人。只是……我以為，你我之間，有公平公正的交易，有簽訂契約的默契。不過，今日後，徹底結束了。“

“所有我對你許過的諾，一筆勾銷，再不作數！“

“你在問心城對我的指點，包括問心符……是我應得的補償！細細盤算，也可以說銀貨兩訖！再無虧欠！“

傀儡蠱還在春熙的體內，不知什麽時候發作，但是她大踏步調頭走開，絲毫不顧忌厲岫岩已經鐵青的臉。

沒有信譽的人，在她這裡就沒有可以談判的資格了。

原想著，多少有幾分香火情，問心城內她對瑚瑛傾盡全力救治。瑚瑛當時身體的病症還罷了，關鍵是她有了輕生念頭，這才是纏綿病榻的主要原因。

她覺得自己拖累了父親。沒有她，厲岫岩早就擺脫問心城的限制，全力追求修行大道了。為了她，才不得已困在問心城，就和坐牢一樣。

春熙記得，她花費了好長時間勸解。因父女情深，才起的輕生，只能從父女感情入手。

她問瑚瑛，如果她死了，厲岫岩會開心嗎?

定然傷心至極。

那要是知道，她是不想拖累他，才主動求死，厲岫岩此生的心障能解開嗎?

自然是……不能了。

是永遠不能！且有了這個心結，這輩子都無緣大道了！

看似為父親著想，其實害得父親下半生一直愧疚，不能解脫，怎麽能叫為他著想呢?

真正的著想，應該是快快樂樂的生活，把余下的人生過得有滋有味。這樣，便是壽命盡了，也是天意。你父親將來回想起你，想的都是你開心的笑容。記憶便很美好。

雖然剛開始會傷心一陣子，但想到你含笑而逝，此生沒有任何遺憾，也能放下了，然後追尋他的大道。兩不耽誤。

若沒有這麽細致入微、鞭辟入裡的分析，厲瑚瑛還沉浸在先天的病症裡出不來，外人都不肯見，更別說現在能出面舉辦自己婚姻大事了！

春熙民心自問，對厲岫岩父女，仁至義盡，足以抵消當初的救命之恩。還有她研究出來的變異醫療符，也賣過厲岫岩的面子，後續沒有追究了。

可如今呢，她體內的傀儡蠱，正蠢蠢欲動！

春熙知道，自己一旦走出神崎世家的范圍，脫離瑚瑛的掌控，這蠱蟲就會啃噬她的心肺，讓她心痛若死！

……

陪嫁丫鬟小嬋，小碎步走到春熙身旁，囁嚅著道，“姑娘問過了，這蠱蟲平時對春大夫你的身體沒有害處。只要按時聞這‘驚鴻散’——老爺說，驚鴻散的主料，是用故去的妖族聖女海茵的頭髮灰和指甲所製，據說每位妖族聖女都存著一點。春大夫若是能討到原料，也可以自己做。“

“姑娘手裡的驚鴻散，能用上五年。五年後，老爺說，便放你自由。“

春熙抱著膝蓋，一言不發的坐在屋簷下，仿佛沒有聽見。

“春大夫，你就忍個五年吧，反正很快就過去了。“

飯菜端上來，又原封不動的端下去。

夜涼如水，寒澈實在忍不住，悄悄過來，為春熙披上厚衣。

春熙仍舊沒有動。

天空孤懸的月輪皎潔無瑕。清涼的月輝照射下來，春熙沒有主動吸收，而月華還是不間斷的進入她的身體。

其實，她並不冷。

可心底的冷和外界的溫度無關。

“春熙，你生氣了嗎?“

“我知道，你不情願。可是，隻當是為了我，好嗎?五年，就陪陪我五年。我……也只有這段時間能和你相聚了。“

寒澈的神情滿是悲傷。

修煉的“九因九轉忘心決“，功效太過特殊。就算他拚命壓製，也隻得五年時間。五年後，他也不知自己還能不能記得春熙，不知道自己記不記得自己那麽愛過她。

如果完全忘了呢?

每修煉成功一個階段，他就會遺忘很多東西。不受控制的，哪怕他把春熙的名字刻在身上，也會遺忘這兩個字代表的意義。他真是怕啊。不是怕忘記自己，而是怕有朝一日明明見到春熙，也會擦肩而過，不知道這是一個多麽好的女子，多麽可愛可親！他怕自己會忘記自己的愛。

“到最後，我的人生什麽也剩不下。連回憶都沒有。春熙，求你……陪陪我。“

“如果連和你的記憶都沒了，那我……也沒什麽值得在意的了！“

春熙微微觸動，回眸看向寒澈。

她的眼神，只有堅定，“我不！“

拒絕！

不接受被愛綁架！

自願留下來，和中了蠱蟲被迫留下來，是兩種不同的概念。前者，她願意付出，後者她只有怨恨！

“你不會希望那種記憶的，寒澈，漱玉……我們不是一類人，放了我！“

寒澈怎麽能撒手，怎麽能讓恨不能朝夕相處，一刻不見就心慌慌的人離開呢?

若不是新婚典禮那日他太過開懷，他也不會有這種恐慌。“九因九轉忘心訣“，和心境關聯緊密，一時忘形的下場，就是進展飛快，按這種速度，要不了半年他又要遺忘一次過去了。

他有預感，這次是大洗牌，估計他會連自己的名字都忘記。

對不起，春熙，這一次原諒我的自私！

寒澈心狠的拒絕了春熙的求救。

蠱蟲無礙身體健康，這一點他確認很多遍了。

留下來，求你留下來，我會好好對你，盡我所有。厲瑚瑛她……她也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