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盈一眼就看出，楚夏脖子上明晃晃的項圈，就是功德印。功德金光太特別了，熟悉它氣息的人，隔得很遠都能感覺到。

　　只是，為什麽突然變了形狀了?

　　要知道，功德印其實是一張張的功德符累積到一起，才固化成一方小印，論堅固，是可以硬拚一些攻擊性的靈器——不過基本上沒人會用刀劍形的靈器，砍功德印。

　　持盈沒有多詢問，她來天宸界多年，可依舊覺得舊主人白家，才是真正的一方霸主，人才輩出，薪火相傳，永不熄滅。可惜的是，白家在那靈氣微薄的世界，無處發揮罷了。若是早個幾百年，白家歷代家主，隨便出來一個，都是這個世界的頂尖！

　　即便破虛飛升，也不是不可能。

　　她朝眾人微微點頭，便像是沒認出功德印一樣，帶領楚民離開了。

　　鯨鯊幫的人分成三部分，一部分繼續跟著持盈，一部分則偷偷留下來跟蹤星門陳木星等人，最後一波人則回去匯報。

　　陳木星也不管後面跟著的小尾巴，依舊按照目的地的方向，不緊不慢的趕著路。

　　南域，單純論范圍，尚不如北域的四分之一。可格外得上天垂愛，資源豐富。除了少部分北部高山，大部分都是平原，氣候溫暖，光照充足，四季分明，鳥語花香，適宜居住。

　　穿過黃沙海後，一路轉過車馬，跨越南北兩地的茫茫海域，經歷了一月的行期，終於抵達了南域。第一城，便是萬妖城！

　　名為“萬妖城“，這座千年古城卻是一座實實在在由人族控制的仙城，遠遠的便能看到高大的城牆，直到走近，那滄桑古老的氣息撲面而來。

　　如果城市也有人類的氣質，這萬妖城就像負重太久的老人，但是矍鑠的精神如風吹不到的風中筋竹，難以摧折。

　　陳木星這時就隱在弟子們中，讓墨蓮出面。墨蓮的姑祖母黛櫻，曾經符仙門弟子，且開創的仙遊閣也是星門十大主殿閣之一了，身份不同。

　　萬妖城派出了兩名管事接待了，聽聞只是弟子遊歷，且不需要安排住所，便近了禮數，贈了些禮物，隨他們去了。

　　至於暗地裡盯梢的人，看到鯨鯊幫的人也綴在後面，是何想法，就管不著了。

　　“誒，聽說了沒，楚國皇室掌控的功德印，丟失了！“

　　剛進了一座酒樓，就聽到這麽個消息，星門弟子面面相覷，十分訝異。這麽快，就傳到南域來了?他們是當事人，也才剛剛抵達萬妖城啊。

　　楚夏倒是一點也不意外，畢竟這個世界也有飛訊符，可以千裡傳音呢。

　　她摸了摸脖子上的項圈，用意識安撫老祖們，

　　“別急別急，功德金光都收了、收了。老祖們等了多少年，難道還怕多等這幾天嗎?“

　　“你個小女娃，到底有什麽主意?別調你爺爺們的胃口了！“

　　楚夏聽得“爺爺“二字，嘴角含笑，可沒有被佔便宜的自覺。按輩分而言，她還算佔了主體薑瑩的便宜呢。

　　幸好這是天宸界，若是沒傳送之前，光是老祖們這麽和她說話，就得擔心來自主體的眼刀，乃至報復了！

　　“辦法很簡單啊！老祖們可聽說過需求理論?“

　　“那什麽馬的理論?別以為爺爺們都是坐井觀天的蛙！你姐姐女瑩給我們看過不少現代書，那馬什麽洛的還是有一定道理，我們不就是最頂層的需求，自我實現的需求?可惜，此生和魔魘界鬥爭，到底是輸了！“

　　“老祖們怎麽會輸?輸了，怎麽會有女瑩的出世?功德金印又從何而來?怎麽楚國至今未亡國?怎麽會有鯨鯊幫這樣的煩惱?“楚夏避而不談虛宸界正在被魔魘界入侵，而是從結果反推，畢竟“自我實現“的標準，根本沒有一個準確的定義。

　　不像底層需求，吃飽啊，穿暖啊，有人關心，有人愛，這些都是實打實的，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而自我實現，只能問自己，屬於問心。

　　白家老祖們，被反問得十分舒服。沒人希望承認自己是失敗者，魔魘界……那屬於不可抗力，反正歷代的白家家主，都覺得自己盡了職責了，這一方功德印就是明證！

　　就算換了世界，一樣可以守護一方百姓！

　　“小丫頭別轉移話題了，你到底打算怎麽做?“

　　“很簡單！“楚夏慢悠悠的摸著金項圈，露出喜悅之色，“根據需求理論，如鯨鯊幫這樣的被困心魔，這種人不求自我實現，卻指望外力——這種人有什麽好幫的，就讓他們被心魔害死算了！而自力更生，不屈不撓，勇敢積極地楚國子民，才應該是被守護的。我認為可以讓功德印改換面貌……“

　　“不是換了金項圈嗎?“

　　“還是個女娃娃啊，喜歡穿金戴銀的……“

　　白家老祖們一聲聲歎息，好像敲打在楚夏的心上。她臉上飛起一團紅暈，反駁道，“才沒有！“

　　這三個字說得大聲了些，婉秋十分愕然，“才沒有什麽?“

　　楚夏才反應過來，她竟然站了起來，大聲說話?

　　“呵呵，沒事沒事！“

　　急匆匆的埋頭吃飯。

　　婉秋和墨蓮等人對視一眼，心裡嘀咕，“越發詭異了！“

　　現在，她們幾乎很少給星門長輩發信息了，因為隔著南北兩地的遙遠距離，發送的訊息很慢很慢。不過手中虛掩的光沒有少，那是彼此之間互相發的。

　　大多數，都是給陳木星。

　　“待會怎麽說?符仙門已經不存在了，就以墨蓮要去祭祖的理由?“

　　“別傻了，楚夏看著很傻，但她知道仙遊閣和符仙門的關系，到時候直接問我們，仙遊閣不是從符仙門分裂出來了呢，怎麽回答?“

　　以楚夏的直爽性格，怕是真的問得出口，那他們可就被架上去，下不來台了！

　　“其實我覺得，根本沒必要多解釋什麽，隻說去看一眼，又如何?“

　　“要是楚夏不肯跟著去呢?“

　　“不跟著我們，她還有別的地方可以去?“

　　最後是陳木星拍板，“不用耍那麽多花招，直接問楚夏吧。“

　　這是最佳的辦法，一路上各種試探，楚夏早就厭倦了，不過她在娛樂圈習慣各種爾虞我詐，倒也沒有適應不良。現在陳木星直接問，

　　“你有什麽其他地方想去嗎?“

　　楚夏才一愣，細思之下，春的名聲太大，倒不知從何開始了。

　　“你們要去哪裡?“

　　“首陽山，符仙門！“

　　“春熙從前的師門嗎?“這還有什麽好說的，楚夏當下答應，去！必須去！

　　若不是調頭太麻煩，而且這一路出行早晚還是要回星門的，她都想立刻返回，然後在星門內一步一查，好好觀察春到底留下了什麽。

　　三百年啊，時間過得太快！真怕什麽都沒剩下來。

　　對了，為什麽她才傳送過來，這個世界已經鬥轉星移三百年了，好似主體薑瑩從紫宸界歸來時，也是發現過了三百年……

　　兩邊時間流速不一樣。

　　楚夏只是經過基本的學校教育，對物理知曉一些，但和真正的科學家差了一大截呢，這個問題太深奧，她稍微想了一下就決定放棄了。

　　反正她什麽都無法改變——主體薑瑩不也是沒什麽辦法?

　　從萬妖城出來，楚夏在離開城門的那一刻，才在不經意回頭之間，看到萬妖城的城主萬思成，以及站在他身側的侍妾春姬。

　　冥冥之中似有一種錯覺，萬思成看到了城下隨著人流出城的楚夏，楚夏也一眼看到他。

　　視線接觸，似穿梭了茫茫時空。

　　上一次有觸動心靈的感受，還是初見寒澈。楚夏將之定義為一見鍾情，是心動的信號。

　　而這次，她看到萬思成，摸著莫名的心跳，忍不住問到身旁的婉秋，“那是誰?“

　　“萬妖城的城主啊！“

　　“他……是春熙呃前輩的朋友嘛?“

　　婉秋笑了，“怎麽可能?他是春熙前輩的仇家！你看到他額頭帶著的鮫綾了嗎?是為了遮住春熙前輩對他的詛咒。“

　　詛咒?

　　只有大大得罪過春的人，才會被她詛咒吧。但是，那種感覺，怎麽不像是厭惡呢?

　　婉秋還有一句話沒有說出來，三百年前，就是萬思成以賀禮為名，來星門拜訪，可他送的什麽禮物?

　　他砍下了春熙的頭顱，裝在盒子裡，送給天元殿長禦景閣下！

　　事後哈哈大笑離去。

　　此後長禦景大符師一掃隱星流的隱秘，變得十分主動精進，入主天元殿，還將天元殿發展成十大主殿之一。也算因禍得福吧?

　　婉秋嘀咕完了，暗想楚夏是春熙的轉世身，不能叫他們兩個再對上，以長禦景閣下的能力，不也那萬思成沒什麽辦法嗎?

　　“楚夏，你以後遇到萬城主，還是小心點吧。這個人，喜怒無常，陰晴不定！傳說他只有一個朋友，而其他人要麽反目，要麽就是被他害死了！手下陰魂無數！“

　　“啊，他人品這麽敗壞，居然還有朋友?“

　　金項圈裡的白家老祖們聽了，一個個撫額，“蠢丫頭，真的看不下去了！“

　　“就是，現在的小孩子，真是一個比一個不成器。“

　　“沒聽說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嗎?就算那罪大惡極的壞人，也有臭味相投的呐！這姓萬的小子，有幾個朋友，值得大驚小怪麽?“

　　楚夏只是隨口一問，沒想到遭到老祖們的連番數落，她倒沒有不高興，老祖們的態度，正說明沒拿她當外人啊。不過，也算知道主體薑瑩，為什麽每次對老祖們沒好態度了。

　　婉秋意味深長的看了楚夏一眼，“是啊，萬城主還有一個朋友，誰也想不到的，就是劍門奪命劍齊光！齊光……曾是春熙前輩的至交好友！“

　　這個變化，就讓人難以接受了。

　　白家老祖們一個個也不在計較小傀儡的無知幼稚了，“怎麽會有這種兩面三刀的混蛋?劍門那小子，我知道，我有印象！“

　　“他背叛了啊！“

　　“背叛就背叛，你們幾個老家夥，沒見過見利忘義的麽?這麽激動幹嘛?“

　　“背叛的人多了，可每次被人背叛，還是會生氣啊！“

　　楚夏沒想到老祖們的真實性情一旦釋放，簡直刹不住了。她維持表面的微笑，開始還想多了解老祖們的個人性格，從他們的隻言片語中找到有用的信息。

　　後來才發現，這麽做吃力不討好。因為能當上白家家主的，就和主體薑瑩一樣，是很難窺探其內心的。能讓你三言兩語知曉其喜好?

　　楚夏花費了一番時間，最後這麽做徒勞無功，徹底放棄。

　　首陽山。

　　曾經也是南域三大仙門的符仙門，這裡已經敗壞的不成樣子。藍陽宗將本派的秘境九霄雲樓，連同仙遊山一起挖走了，直接搬到星門。

　　碧陽宗也是一樣，碧漪湖和九凰閣都不在了。

　　雪陽宗的空濛鏡界以及琥珀宮，自然也不會還在遠處。

　　符仙門，原本九派和睦相處。雖然也有理念上的分歧，可大是大非上，一向是同氣連枝，同共進退的，誰知道會演變成這樣呢?

　　“有人說， 歸根結底，是春熙害的。“

　　“啊?“楚夏納悶，怎麽又是春的鍋呢?

　　“因為春熙前輩在仙遊山發現了一位古早前輩留下的秘籍，導致那一代的符仙門主藍靜羽無心打理宗門，隻將雜務交給底下弟子們，可那些弟子們各有出身，為了各自的利益明爭暗鬥，最後越來越大，無法收場。好不容易等藍靜羽宗主回來，他竟然還是沉浸在研究秘籍上，對符仙門的分裂視而不見，甚至……無所謂。“

　　“所以，符仙門就分裂了?“

　　“是。“

　　楚夏走在春曾經走過的土地，想象著她也曾在這裡意氣風發，打算做一番事業，甚至可以想象她那張平凡的臉上，露出張狂的表情，“天底下就沒什麽能難倒我春的事情……“

　　就像從前，主體薑瑩不在的時候，春滿世界旅遊，快活的發照片給她，告訴她，世界那麽大，她是過客，也是見證者！

　　“春……“

　　許是她的思念觸動了什麽，不遠處的山頭，一座外表破敗荒涼，沒有任何異常的木質建築，忽然晃動起來，飛出兩道紅光。

　　一左一右纏繞在楚夏的手腕上。

　　跟著紅光飛來的，還有一名外表淒苦的女孩，她呆呆看著禁符囚符和無為符自動認主，呆呆的看著楚夏，忘記了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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