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長老法辛在啃噬叢獸的集體行為發生的第一時間,內心深處堅固的城堡便宣告破碎了。面對黑色異化的人形野獸,長老議會顯得勢單力薄,大長老法辛看上去形單影隻。它也只能流著眼淚慟哭。
它試圖向別的蓋亞之靈詢問,主叢獸的蓋亞之靈是否真的允許其背上的子民吞噬祂的血肉。
但蓋亞之靈們不做任何回應。
在安鉑大聚落的蓋亞之靈們看來,主叢獸的蓋亞之靈,做了一件極其愚蠢且不理智的事,祂竟然讓饑餓的托維納人吞噬自己的血肉,但祂們都懂得主叢獸的蓋亞之靈為何要如此決定。
祂活得年頭最久,感受到的痛苦最多。
幾千年的壽命累積下來,祂已經見過了一切。當壽命累積到一定程度時,任何智慧生命唯一的願望,就是死去。長壽剝奪了祂們死去和感受死亡的機會,這對祂們來說極其不公平。
但蓋亞之靈們的自殺傾向並不高,這是因為祂們極度理智。
祂們的理智就像北極的堅冰,似乎永遠不會溫熱起來。祂們認為主叢獸的蓋亞之靈,是受了地球人蘇哈台的影響,祂的理智在同蘇哈台靈魂的交互中慢慢融化掉了,幾千年沒有過的感性噴薄而出,導致祂欣然接受了自己的死亡。
這一點,蘇哈台也明白,他明白小紅帽死時很幸福。
法辛形容枯槁,如行屍走肉一般四處遊蕩,逢人便會詢問一個它一直不停在問的問題。
“蓋亞之靈真的允許它們吃掉祂嗎……”
它那幅樣子令人動容,尤其是那些依舊保持生靈理智和道德底線的新軍勇士們。它們忍受著饑腸轆轆,對隨時可能衝過橋來的那裟歿先鋒部隊嚴陣以待。如果此時此刻,那裟歿騎兵部隊能夠衝過來,一定會拿下主叢獸。
但它們沒有這麽做,而是隔岸觀火。
它們中的不少人也被托維納生吞叢獸血肉的場面震驚住了。它們雖然吃叢獸,但不是這樣吃的,起碼會割解下來,烤熟再吃。可那些嗚咽的托維納人,完全是在生吞活剝。這讓那裟歿騎兵先鋒部隊感覺像是在觀看一群魔鬼作惡。首發 https:// https://
“主叢獸的蓋亞之靈,真的允許它們這樣做了,你不必再自責了……”蘇哈天見法辛實在可憐,便用靈語力量回答了它的話。
法辛聽了,神情一滯,突然就不再哭泣了。
它匍匐在了蘇哈台的腳邊,口中不停默念著遠古時期便流傳下來的句子。蘇哈台明白那些句子的含義,那是一首古老的詩歌,講述的是從托維納人的祖先同叢獸一族建立共生關系之初,一路走來直至現在的歷史長河圖卷。
蘇哈台隻覺得法辛就像一張琴,它跪在瑟瑟寒風裡,琴聲嗚咽,淚水全無。
它不停地歌頌著主叢獸蓋亞之靈的自我犧牲與奉獻精神,它為祂救贖了幾十萬托維納人的生命而歌功頌德,就好像虔誠的信徒跪拜在牧師面前,對上帝禱告那樣。
“牧師,法辛大長老這是怎麽了……?”連日沒有進食,安東尼眼窩深陷,憔悴不堪,指著跪在地上的法辛問道。
蘇哈台舔了一口乾裂的嘴唇,回答道:“它在替那些托維納人懺悔。”
……
……
七天后,圍攻安鉑大聚落的先鋒騎兵部隊,以及那些後來陸陸續續抵達的騎兵隊伍,突然撤退了。它們放棄了對安鉑大聚落的圍攻,在半天之內消失得無影無蹤。
主叢獸中心地帶被幾十萬托維納人吃出了一個血坑,但邊緣的城牆還是完整的。
防禦敵人的牆始終屹立未倒,但牆內卻是一片血肉模糊的風景。
依靠主叢獸的血肉之華,幾十萬托維納人,存活了下來。它們的靈魂變了,它們成了和那裟歿人一樣的復仇者。因為心懷對主叢獸的愧疚之情,它們仇恨的對象,是那裟歿人。
它們,可以算得上是“托維納人的那裟歿人”。
主叢獸腹足處,蘇哈台正跪在冰冷的泥水裡,他雙眼緊閉,看上去好似正面對主叢獸的腹足進行著進入潛意識深淵那種級別的冥想。周圍靜悄悄的,連流水聲都很輕微。
蘇哈台正在生產。
不過他所生產的,不是肉體凡胎,而是蓋亞之靈的萌芽。
他需要將那靈魂的胎兒傳遞到叢獸幼體中去,種下蓋亞之靈的種子,這個過程十分辛苦,同母親分娩胎兒時遭遇的痛苦別無二致,疼得蘇哈台冷汗淋漓。
“快出來,小紅帽……”蘇哈台的忍耐力已經遠遠超過常人,但生產祂的過程也令他幾近崩潰。
是的, 祂就是小紅帽的種子,並非蘇哈台執意要給一個新胎兒取名小紅帽。
蘇哈台知道這蓋亞之靈的萌芽,並不是他和小紅帽的孩子,那只是小紅帽為了照顧蘇哈台而說的一句蘇哈台立即便能理解的話,也包含小紅帽對蘇哈台的深深愛意在其中。
但蓋亞之靈萌芽,只不過是擁有小紅帽所有記憶信息的靈魂碎片。
這碎片終有一日會恢復完整,從而使小紅帽死而複生,只不過,這個過程,大概需要幾千甚至上萬年。
蓋亞之靈是不會有後代的,小紅帽也許只是覺得這樣說浪漫,才對蘇哈台說祂的靈魂碎片是祂和蘇哈台的孩子。就像小紅帽在蘇哈台腦海裡留下的那句話所描述的那樣:“愛是短暫的,也是永恆的。你能活多久,我便活多久。”
小紅帽終於進入了叢獸幼體之中,蘇哈台腦中一空,隻覺得天旋地轉……
他的雙眼濕潤了。因為,畢竟,他再也見不到這個曾經在一瞬間對他表達過愛意,卻又選擇立即犧牲自己的靈魂了。祂就在他面前,但是他和祂,卻天人永隔了。新81中文網更新最快 手機端:https:/
“你能活多久,我便能活多久,就算我不存在了,我也會永遠陪伴著你……”蘇哈台喃喃默念著。
他微微閉上了眼睛,輕輕地在叢獸幼體內的靈魂碎片中,留下了這句話,還有一些蘇哈台自己的珍貴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