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薄霧籠罩著彎彎曲曲的陌生街巷,天光晦暗,寒意籠罩,分不清晨昏。
衣衫襤褸的孟雲嫿在街上躑躅,地上有很多血向自己蜿蜒而來,周圍影影綽綽的人都對著自己指指點點,竊竊私語。
孟雲嫿四顧茫然,疲憊不堪,不知該往哪裡去。為了躲避腳下蜿蜒的鮮血,又不能停下來。
她渾渾噩噩地走了好久好久,卻始終擺脫不了地上那些鮮血和周圍那些影子。而且那些影子越來越多,圍得自己越來越緊,竊竊私語聲也越來越大,如無形的壁障,壓得孟雲嫿透不過氣來。
終於有一刻孟雲嫿走不下去了,她蹲在牆角瑟縮成一團,抱緊自己,用披風將自己從頭到腳罩住,企圖隔絕那些影子和聲音。
不知過了多久,身上的寒意散了,周圍的嘈雜聲沒了,那種無形的壓力也消散了。
有一雙手溫柔地解開了罩住孟雲嫿全身的披風。
天光大亮,溫暖的陽光灑在了孟雲嫿身上。
孟雲嫿抬起頭,睜開迷蒙的眼。眼前有一個修長的人影半蹲在自己面前,陽光從他身後照來,逆光看不清他的面目。
孟雲嫿看不清眼前人的模樣,但就是覺得莫名的安心。
孟雲嫿像受了極大委屈的孩子,哇得一聲撲進了眼前人的懷裡,放聲大哭起來。
那人的懷抱是那麽溫暖,那麽熟悉。那人輕輕拍著孟雲嫿的背,用溫柔好聽的聲音勸慰著自己。
孟雲嫿發著抖說:“好多人,好多人跟著我,好多人想害我!好多血,到處是血!”
那人溫柔地說:“別害怕。那些人都被我趕走了。有我在,再也不會有人害你了!”
孟雲嫿哭著說:“他們都不相信我!所有人都冤枉我!所有人都在排擠我!”
“乖,我知道你是個純潔善良的好孩子,你從不害人,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姑娘。就算天下所有人都不信你,都背棄你,我都會信你,跟你站在一起!”
孟雲嫿抱緊那人說:“你去哪啦?這裡只有我一個人,我好孤單,好害怕......”
那人身子一顫,哀傷地說:“我一直在這裡啊,從來沒有離開過。是你離開了我。我一直在等你......“
有一滴滴熱乎乎帶著血腥味的液體滴在了孟雲嫿的臉上。
孟雲嫿茫然地抬頭,卻看見那人的心窩上插著一把刀,鮮血正從心口不斷地滴下來。而那刀的刀柄,正握在自己的手上!
孟雲嫿心神俱裂,尖叫一聲醒了過來。
這是在臥室,自己做惡夢了。
臉上已經濕成了一片,孟雲嫿怔怔地抹去了做夢時流下的淚水。
孟雲嫿很少哭,在外面總是盡量顯得堅強,開朗。險惡的環境不允許她脆弱,自怨自艾。
而在夢中,自己是那麽的傷心、害怕。原來,自己並沒有那麽堅強,原來,很多事,自己到底是介意的。
孟雲嫿起身來到窗邊,看向純淨清朗的夜空,在這樣安靜寂寥的夜裡,忽然想起了青嵐。
青嵐當年在上京,也是這種感受麽?那時候的他比現在的自己小四歲,還是一個少年。生活在危機四伏的環境中,沒有一個人保護他,他應該比現在的自己更加孤單、害怕吧!他是怎麽熬過這漫長的三年的呢。
他現在可好?如今,在這樣的夜晚,他是否也會站在窗邊,思念著自己?
孟雲嫿漸漸想得癡了。
一陣風來,
驚醒了孟雲嫿。她搖搖頭自嘲,真是越來越脆弱了,受到一點點刺激就開始想家,想故人。楚琮是真心真意待自己好。自己應該多給他點時間,多體諒他。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孟雲嫿安慰自己。
早朝散了之後,楚琮和兵部尚書白季誠等人陪著左相李逸夫慢慢地走了出來。眾人的臉色都不是很好。
出了皇宮,李逸夫停住了腳步,對眾人拱手行禮說:“老夫年邁體衰,對朝中事務越來越力不從心,早該致仕,回去含飴弄孫,頤養天年了。諸位不必為我難過。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琮兒。老夫將琮兒托付給諸位,拜托諸君多加教導、扶持。”
楚琮扶著李逸夫,神色哀戚。其他幾位重臣都紛紛還禮應諾。
李逸夫說:“老夫告辭。諸君多加珍重。”言畢再次行了一禮後,上了停在廣場的軟轎。
李逸夫走後,其他幾位重臣也紛紛向楚琮告辭,分頭走了。
今日在朝堂上,楚煜一系忽然向楚琮一系發難,狀告李逸夫的侄兒靈州通判李必,勾結擔任靈州賑災巡查使的李逸夫親弟禦史大夫李慎夫以及李逸夫的學生戶部侍郎趙信,貪墨靈州水災賑災款。
楚煜一系買通了楚琮這邊的人,準備充足,鐵證如山,加之事先又隱瞞得好。今日在朝堂上猝然發難,頓時讓李逸夫等人陣腳大亂,難以招架。
歷次賑災,層層盤剝中飽私囊之事總是難以禁絕,也不光是李必這些人做這種事。只不過這次被楚煜刻意捏住了把柄,狠狠往楚琮這邊捅了一刀而已。
嘉慶帝大怒,即刻將李必、李慎夫、趙信等人下了獄。
這些人不是李逸夫的親族,就是李逸夫的學生,嘉慶帝難免遷怒李逸夫。
李逸夫無奈,為消嘉慶帝怒氣,避免李氏一族受到更多牽連,李逸夫主動引咎請辭。
看在李逸夫三朝元老的份上,嘉慶帝沒有重罰李氏一族。然而一下子三位重臣下獄,一位相爺致仕,對楚琮來說,仍是難以承受的巨大損失。
白季誠留在最後,安慰楚琮說:“睿王無需過於憂慮。陛下極為倚重相爺,相爺在朝中威望也是極高。貪墨案本就與相爺無關。等陛下氣頭過後,重新啟用相爺也不是不可能之事。如今這等關鍵時候,我們切不可自亂陣腳。”
楚琮點點頭,說:“嶽父說得是。”
外祖致仕,貴為兵部尚書的白季誠對楚琮來說,更加重要了起來。
“相爺致仕,三位大人入獄,留出的空缺如何填補,自然是頭等重要之事。然而如今正是風頭上,我們自身也得謹言慎行,勿要再被人抓住什麽把柄。”白季誠意有所指地說。
楚琮心中一個咯噔,面上不露聲色地說:“小王若有不妥之處,還請嶽父指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