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當三聲槍響劃破夜空之後，周圍那些聒噪的幫眾終於安靜下來，克萊恩才重新看向路遠，淡淡道:“繼續吧。”

　“當您拔出槍的那一瞬間，我真害怕您會對我開槍。”路遠笑著說道，不慌不忙。

　“我這個人隻對敵人開槍，對於朋友，我一向有好酒接待。”克萊恩淡淡說道:“只要路遠先生能夠向我證明你是朋友而不是敵人。”

　“那麽我想我需要一點努力了。”路遠微微笑道。

　“你是要問燕子小姐嗎?”克萊恩看著路遠說道。

　“是的。”路遠點頭:“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燕子小姐是我的一位朋友。”

　“但是現在她失去了蹤跡，就好像在貝克蘭德憑空蒸發了一樣。”

　“朋友?”克萊恩吐出這個單詞，有些不可思議地看著路遠。

　“是的，朋友。”路遠微笑點了點頭:“燕子小姐，是不是辛西婭·柯林斯?”

　此言一出，周圍那些圍觀的幫眾一瞬間又出現了喧鬧的跡象，克萊恩伸出手壓製住眾人，然後看向路遠:“偵探先生比我想象中的要神通廣大。”

　“既然你已經知道燕子小姐的身份，那麽又來這裡做什麽?”

　“我希望問她一些問題，親口去問，面對面去問。”路遠靜靜說道。

　克萊恩露出了微笑:“所以，你想知道燕子小姐的去向?”

　“是的。”路遠點頭。

　“那麽你知道那一晚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嗎?”克萊恩問道。

　“你是說九月二號的那個晚上嗎?”路遠說道。

　克萊恩輕輕咦了一聲:“你比我想象中知道的多得多。”

　“畢竟我是一個偵探呢。”路遠聳肩笑道。

　“好的，那麽我再問一個問題。”克萊恩看著路遠。

　“請問。”路遠淡淡道。

　“我想問的問題是。”克萊恩看了看路遠背後的夜空，已經朦朧的月亮。

　“你們為什麽要苦苦追尋那位燕子小姐。”

　“在我的這些弟兄們看來，她是一位純潔善良的天使。”

　“是的，我從來沒有否認過她是純潔善良的天使。”路遠淡淡道:“但是天使也可能會被魔鬼所蠱惑。”

　“魔鬼?”克萊恩問道。

　路遠點了點頭:“是的，魔鬼。”

　“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九月二號的那天晚上，燕子小姐就在那個廣場上，讓那尊來自古埃及的雕像展露了真面目。”

　“對麽?”路遠輕聲問道。

　“就好像你親眼看過一眼。”克萊恩不由笑了出來。

　“雖然沒有親眼看過，但是我大致知道當初是什麽情況。”路遠說道。

　“但是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克萊恩看著路遠:“你們為什麽要苦苦追尋那位燕子小姐。”

　“因為。”路遠頓了頓，調整了一下情緒:“她所散播的那些寶石，並不是善良的贈予，那些寶石中蘊含著可怕而毀滅的力量，這些力量將會在整個城市中擴散，然後毀滅這些城市。”

　克萊恩看著路遠，靜靜吐出來一個單詞:“證據?”

　“我們現在已經看過太多太多的慘劇，已經不需要證據了。”路遠看著克萊恩說道:“那些寶石會傳播一種可怕的疾病，拿到寶石並且長期持有的人，會逐漸被寶石感染，最終全身都會慢慢腫脹結塊，最終碎裂為一地的寶石痛苦地死去。”

　路遠的話音剛落，那些幫眾中間就傳出來了聲音。

　“胡說。”

　“你在胡說！”

　“怎麽會有這樣的事情！”

　“一定不會是這個樣子的。”

　“燕子小姐怎麽會散播這些害人的東西！”

　他們紛紛擾擾地開口，滿是不可思議，不過這一次，並沒有人向前來斥責路遠，因為他們的內心也正在慢慢地動搖。

　“其實我也很不想相信，辛西婭小姐是我在貝克蘭德很重要的朋友。”路遠靜靜道:“我也知道她有多麽善良，多麽單純，多麽喜歡幫助他人。”

　“但是可能正是因為她的單純和善良，她樂於助人的心，才會被那個可怕的魔鬼所利用。”

　“如果你們想要證據的話，前些日子，神秘失蹤的德萊尼子爵夫人，是我所知的第一個受害者，在蘭貝斯街不遠處的火柴廠中，那位廠長也同樣被詛咒寶石所感染。”

　“與此同時，阿瑟摩斯坦的侄女海倫小姐，也不幸接觸到了這個可怕的寶石。”

　“名叫喬治·惠特曼的詩人，因為對燕子小姐那真誠的愛意，同樣不幸染上了這種可怕的疾病。”

　“而現在在整個貝克蘭德，還不知道有多少人因為感染寶石病而不敢見人，他們瑟瑟發抖在自己的居所中，等待著末日與死亡的降臨。”

　“並且如果置之不理的話，這種疾病將會在貝克蘭德進一步蔓延，最終整個貝克蘭德都會變成寶石人匍匐蹣跚之地。”

　“這樣的貝克蘭德，才會真的變成毀滅之地。”

　路遠向著所有人慷慨陳詞說道，他所說的那些名字，所說的那些事情，整個蝰蛇幫中多少有人了解，就算沒有人知道全貌，但是在路遠的這些敘說下，他們開始彼此竊竊私語，彼此交頭接耳，然後，開始慢慢相信路遠所說的這些話的真實性。

　而當路遠將目光望向克萊恩的時候，克萊恩的眼中則流露出來了很多的讚賞之色。

　“路遠先生的口才有點令我大開眼界。”他這樣帶著些許調侃的語氣說道。

　“因為事實勝於雄辯。”路遠笑著開口道。

　“是啊，事實勝於雄辯。”克萊恩點了點頭:“你想知道那天晚上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嗎?”

　克萊恩看著路遠。

　路遠點了點頭:“我正是為了此事而來的。”

　克萊恩歎了口氣:“我其實從來不相信神靈的存在，但是那天晚上所發生的事情，卻又讓我不得不相信這種虛無縹緲的存在。”

　“九月二號的夜晚，那是一個難得沒有霧的天氣。”

　“月色像是水一樣流淌在整個貝克蘭德的街道，而就在那樣一個凌晨，我們看到了那位燕子小姐獨自走到了銅像前。”

　“她向著銅像真誠地祈禱。”

　“而就在月光的清輝下，我們看到了雕像銅製的表面，像是水銀流動一般慢慢褪去，露出了黃金葉片包裹的胴體。”

　“雕像的全身綴滿這各色的璀璨的寶石，在月光下如同火炬一樣燃燒著。”

　“這是近乎神跡一樣的場景，在漫長沒有神啟的黑暗歲月裡，所有人都幾乎淡忘了神的存在，而在那一刻，所有人又被喚醒了潛藏在內心深處的信仰。”

　“她向著雕像祈禱之後，似乎一點都不意外這些神跡的發生。”

　“她輕聲呼喚著我們的那些幫眾，將雕像上的黃金葉片取下來分發給每一個人，然後是雕像裡那些五顏六色的斑斕寶石。”

　“她是那樣年輕而瘦弱的女人，但是雕像的奇異變化以及她身上散發的魄力卻讓我們無法動彈。”

　“我們相信她是神靈派下來拯救世間的天使，而現在，她更是將這些價值連城的寶石和黃金，像是分發土塊一樣分發到我們的手中。”

　“她告訴我們，不要留下這些寶石，將這珍貴的財物換成錢財去改善自己的生活，將這些寶石送給需要他們的人。”

　“雖然她的力量很微弱，但是她希望可以拯救這座有病的城市，喚醒那些沉溺在幻夢中的人們。”

　克萊恩看著路遠。

　“這場分發足足持續了一夜。”

　“她幾乎在一夜之間走遍了整個貝克蘭德，將她的足跡遍布這座城市。”

　“將她的恩澤灑遍這方土地。”

　路遠點了點頭。

　雖然能夠想象當時的場景。

　但是對於那些親眼目睹的人而言，很難說這究竟是多麽令人震撼的場景。

　以至於那麽多蝰蛇幫的幫眾將燕子小姐真的視作天使來看待。

　“這原本是祝福，但是最終化為了災難。”路遠淡淡評價道。

　“那麽之後，燕子小姐又去了哪裡?”

　克萊恩環視了一下四周幫眾的表情，突然笑了笑:“如果我告訴你說:我不知道，你會怎麽回答。”

　“我會向您表示感謝，因為今晚我已經獲得了很多收獲。”

　路遠靜靜說道。

　“但是這是關及貝克蘭德生死存亡的事情，我希望您能夠幫助我。”

　“同樣，我也真的很想去辛西婭·柯林斯面前，問她一些問題。”

　路遠回答地非常真誠。

　“既然這樣的話。”克萊恩環視四周，然後靜靜說道:“你們能答應我一兩個條件嗎?”

　“條件?”路遠看著克萊恩。

　“是的，條件。”克萊恩確認說道。

　“準確來說，是兩個條件。”

　“那麽答應條件之後呢?”路遠說道。

　“答應條件之後，當然是我會告訴你們，辛西婭小姐的下落。”克萊恩這樣說完，就聽到周圍的幫眾有微妙的沉默。

　他們不再像之前那樣，有著強烈的質疑和反對。

　“請克萊恩先生說出你的條件。”路遠看著克萊恩說道。

　克萊恩點了點頭:“我的第一個條件，是我會派一個我信任的同伴去跟隨你們一起尋找辛西婭小姐，在這個過程中，你們不得傷害她。”

　“否則蝰蛇幫不會饒恕你們。”

　“我們本來就沒有打算傷害辛西婭小姐。”克萊恩靜靜說道:“我說過，她是我們寶貴的朋友。“

　“那就再不好不過了。”克萊恩淡淡道，同時他也一直注視著周圍幫眾的反應。

　“至於第二個條件，則是辛西婭小姐離開的時候，我們的二當家格雷受到辛西婭小姐的鼓舞，最終跟著她一起離開。”

　“如果可以的話，希望你們能夠將事情的原委告訴他，好讓他迷途知返，返回我們這個家庭。”

　格雷?路遠聽著這個有些陌生的名字，不由愣了愣，然後點頭道:“如果可以的話，我們盡力而為。”

　“所以說你們是答應了?”克萊恩問道。

　路遠點了點頭:“我可以代表我們所有人答應這個請求。”

　“好的。”克萊恩看著路遠，然後轉身:“請隨我來。”

　這樣說著，克萊恩向著倉庫的深處走去，路遠馬上跟了過去。

　兩個人在月下走了大概五分鍾，直到看到月色下的大海。

　波光粼粼，萬千月光揉碎在漆黑色海洋中。

　沉默了片刻之後，克萊恩才開口說道:“你應該知道，我叫你們來的目的了吧。”

　路遠點了點頭:“知道。”

　克萊恩擔心幫眾對於辛西婭的狂熱情緒，並且更在意他副手格雷的離開。

　但是即使是克萊恩，也沒有辦法公然否定已經成為眾多幫眾精神支柱的辛西婭，所以，只能借助路遠來說出來一些真相。

　“所以，每個人都不太容易呢。”克萊恩靜靜笑道。

　“以及，對於辛西婭小姐，你還知道什麽?”克萊恩問道。

　“我只知道她是一個難得的真誠的好人。”路遠淡淡道:“但正因為這樣，所以才更加痛惜，她的被利用，以及誤入歧途。”

　“好一個難得的真誠的好人。”克萊恩笑道:“你也真是一個好人呢，路遠先生。”

　“感謝誇獎。”路遠道。

　“辛西婭在離開之前。”克萊恩突然說道。

　路遠側耳傾聽。

　“她詢問過我，有什麽可以安全躲藏的去處，她說她需要一個安靜又安全的地方。”

　“因此。”克萊恩在月光下看著路遠的臉:“我也就給了她一個安全的地方。”

　路遠看著克萊恩:“哪裡?”

　克萊恩看著大海:“我在霧河之畔，有一個隱秘的避難據點，是為了我對抗最危險的情況才會啟用的避難所，那個時候，我將這個地點交給了她。”

　“具體的位置， 我會告訴那個帶你們去尋找的親信。”

　“他也將全程監視你們的行為。”

　“好的。”路遠點了點頭。

　“對了。”路遠突然看著克萊恩開口。

　“還有什麽事情嗎?”克萊恩問道。

　“明天早上大概九點，我們會去蘭貝斯瘋人院。”克萊恩靜靜說道。

　“那裡會涉及一些非常危險的詛咒寶石，所以我們會和貝克蘭德警察局一起過去。”路遠說道。

　“克萊恩先生有興趣去看看現場嗎?”

　克萊恩注視著路遠，然後笑了笑:“如果可以的話。”

　“我會過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