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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真不是非黑即白。
哪有那麽多明明白白的對錯判斷。
畫板的照片也出現在了大屏幕上,同時並列的還有萬長生在考場裡面某個畫板被拍到正面的截屏。
但凡畫顏料的,大多有這個往畫板上面塗顏料的習慣。
因為每筆顏料調的時候多少會蘸滿飽含顏料,可畫了幾筆以後,覺得要調整顏色,這筆頭上的顏料哪裡去呢?
直接洗筆一桶清水要不了幾筆就變成顏料漿了,畫一上午畫估計全都在不停換水,所以講究人會拿不粘連的紙捏著擠掉顏料再洗筆,學生們大多就直接在畫板或者毛巾上蹭掉顏料。
再說哪怕再愛乾淨的人,也會在日積月累中偶爾抹兩下到畫板上。
所以每塊用了很久的畫板,都像指紋似的,帶著各有特色的亂七八糟色彩痕跡。
從兩張照片上,基本能夠把兩塊畫板完全重合,人家甚至做了個半透明的重疊,所有色塊都是完全重疊的那種。
放大的畫板照片上,那中心通常用來貼畫紙的乾淨空白方框,四個角都確實從來沒有過圖釘孔。
這應該是確鑿的證據了吧?
可這位調查組領導靠在椅子上:“我們也覺得這應該可以證明萬長生同學,可以排除在畫板上釘圖釘的行為,可是……”
他也有點疲憊的揉揉鼻梁:“這更加說明這個記號是有目的的,其次,也不排除另外偷偷在上面做記號的可能性,況且……有美術學院的領導也給我們提醒,對於美術生來說,照著原樣再仿製一塊沒有問題的畫板,這種可能性非常大,而且就算是填補圖釘孔,對美術生來說也是輕而易舉的事情,畢竟這塊畫板離開現場有七八天,我們也不能確定到底發生了什麽。”
親戚老鄉們轟然喧嘩,要不是孫二娘站起來壓手,估計就群體破口大罵了。
萬長生還是那麽淡定:“意思就是說,懷疑我作弊,因為一個莫須有的添加細節,試卷在離開我以後才增加的細節,就讓我來承擔考試舞弊,取消資格,甚至送去法辦的後果?”
調查組的領導指指電視機畫面:“法律上有個詞,叫做自由心證,就是要求法官在判決的時候,依據良心和理性,利用自己的法律知識和審判經驗,合理判斷證據的證明價值,得出結論,這是歐美國家判決的重要原則,其實很多法律案件最終都是這樣難以靠證據說話的,從我的角度,對你這位年輕人的判斷來說,我非常同情你的遭遇,也不相信你會去作弊,但我們僅僅是接受委托來調查,最終的決定權不在我們這裡,這還沒到法律管轄的范疇,我希望能有個好的結果吧。”
面對這樣的人,萬長生就谘詢:“我還能走什麽樣的正規手續來保護我的這種倒霉呢?”
對方想想:“先看相關招生的單位作出什麽決定吧,如果覺得不公正,可以提出起訴,如果其中有政府機關的不作為或者錯誤,也可以提出行政複議,具體我建議你可以找家律師事務所來代理。”
萬長生居然還能態度好好的說謝謝。
這位調查組領導也難得的笑了,起身:“人生受到些挫折跟不公正對待,其實是很多人成長路上的必由之路,是怨天尤人的偏激、自怨自艾的放棄還是奮力反抗,又或者積蓄力量從頭再來,這都是不同的人生選擇,看得出來你是個優秀的年輕人,希望這會是對你有用的一課。”
萬長生想想,這句話忽然有點觸動他。
爺爺最近幾年已經教不了孫兒什麽東西了,
萬長生更多時候是自己在碑林和古書中間徜徉。沒有父親言傳身教的他,不可避免的受到鄉下那些思維影響比較多。
最後笑著起身給對方竟然鞠了個半躬:“受教了。”
這反應真有點出乎對方的意料,也笑了伸手握一下告別:“這個調查結束了,你的配合調查也結束了,自行處理行程,明後天美術學院方面應該會當面跟你談這次事件的處理結果,真正成功的人,哪個不是經歷常人難以忍受的磨難,梅花香自苦寒來,加油。”
接過裝著自己手機跟證件的文件袋,萬長生一直陪著送到會議室的門口。
親戚老鄉們已經沸騰翻天,吵鬧著要去繼續擴大影響,甚至有人想出乾脆拿倆車在高峰時候出個車禍堵路的坑爹計策來。
萬長生定定神,做手勢讓大家平靜些,顯然年輕廟守還不足以壓住這麽多中老年親戚的情緒,沒培訓班的補習生們默契。
罵罵咧咧的好一會兒才能聽見萬長生開口:“滿招損,謙受益……我想我也要學會在自己身上找問題,是不是平日裡太過招搖自滿,沒有在乎別人的感受,也不會招來這種陷害。”
親戚們顯然不這樣想:“不是吧!我們不當縮頭烏龜的,這種事情就是鬧才有結果!”
“是不是剛才你叫停那個兔崽子陷害你,我們找人弄他……”
蜀川盆地鄉下的民風本來就彪悍,孫家胡家更是有搞團練鄉黨的傳統。
萬長生攤手:“現在是講規矩,講法律的時代,雖然我看這法也不完善,但總不能別人當流氓,我們就真變成流氓吧,回吧,其實江州還不錯,沒來過的乾脆明天就在江州搞個一日遊,火鍋還是不錯……哎喲,對,我們去吃火鍋吧……”
就有這麽神奇,滿腔怒火居然在吃火鍋這個提議下,就煙消雲散了。
開心不開心,好像沒什麽吃頓火鍋不能解決的。
萬長生也邀請老曹了:“一起吧,剛才那位領導說得對,大不了我不讀蜀美,現在一月初,我二月上旬去國立美術學院參加專業考試試試看,但前提是不能因為這次的事情給取消了資格,這方面不知道能不能溝通緩和下。”
因為從站起來,萬長生就看見老曹的睛裡充滿內疚,小眼睛都關不住那種。
這件事說到底,無論始作俑者是誰,最終還是因為派系角力利用了這個事件吧,萬長生不過是恰好被絞殺其中。
如果沒有老曹把萬長生介紹給老童他們,又或者沒有趙磊磊、茅東陽來指導,可能也就不會發生這種事情。
但萬長生還會不會畫成這樣?悟到這樣深有感觸的繪畫技巧呢?
命運真是個奇妙的東西,誰也說不清其中的因果關系。
老曹重重的伸手跟萬長生握一下:“不管怎麽說,我是把你當朋友,當弟弟,不忙的話呆兩天,完了以後我們好好喝場酒,以後無論在哪裡,都永遠是朋友。”
萬長生點頭:“我始終記得你跟我說過,我們充滿驕傲,我們有燦爛輝煌的才華,所以我會一直記得你的教導……”
老曹笑得小眼睛都眯成縫了,拍拍萬長生的手臂:“喝多了瞎胡說……電話開機開鈴聲吧,要養成誰都能隨時找到你的習慣。”
看得出來他還有要去爭取的東西。
所以萬長生把老曹也送到樓下上車。
親戚們已經開始呼朋喚友的邀約著一起去吃火鍋了。
走到奔馳越野車邊,賈歡歡終於從裡面眉開眼笑的跳出來:“長生哥!搞定了吧!”
滿臉都是快表揚我的得意。
看著這張一心只有自己的親近臉蛋,萬長生心裡半點鬱悶都沒了,笑著伸手牽住上車:“嗯,走吧,吃火鍋去!”
賈歡歡更高興得手舞足蹈:“要得!要得!”
不過背後傳來孫二娘不滿的聲音:“幹嘛,媽都不要了麽?”
萬長生又看到最親切的婆媳爭霸賽了。
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