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姑娘,還請放松些。既已如此,稍信蕭某一回可好?可待某稍作解釋,你再做打算亦不遲。”蕭白很耐心,語氣溫和,方才隔著面具的那股冷漠和距離感似乎也隨之消失無蹤了。
如今的他與剛才不同,倒更像是一個親厚的長輩,連氣質似乎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若不是親眼看著他摘面具,說不定還以為是中途徹底換了一個人。
但唐媚兒卻不會忘,開始的之時對方語氣中所透露出那股深深的漠然,她也說不清那到底是面具和未知所帶來的隔閡感,還是對方發自內心的態度。
不管怎麽樣,唐媚兒隱隱明白了,她跟唐郯的命算是暫且保下了。但為此需要付出什麽代價就未可而知了。
兩人的談話還是不得不中斷了,因為唐郯似乎出現了些不樂觀的小狀況。
對方也多次強調讓唐媚兒先把唐郯放下來。雖心有遲疑,但她最終還是無奈地順從了,便取了一張小榻,把人平放了上去。
見此蕭白也不急著他的那些解說和說辭,先是替唐郯診斷了一番。他動作輕柔,眼神柔和,似乎也怕驚動正在被苦痛折磨的少年。
……他那副細心妥帖的模樣兒,似乎真的在為這個師弟擔心的樣子。這般作態讓唐媚兒心中疑問越濃,卻不知不覺有些放下心來。
“怎生受傷得這般嚴重?”蕭白皺眉,不解道。他本以為只是常規的傷,萬萬沒想到竟是到了這種嚴重程度的傷。
幸好送來得早,再晚些就真的要出問題了。若叫溺愛孩子的師傅知道怕是要扒了他的皮。
“怎麽,可是惡化了?”唐媚兒有些緊張。她背著人一路奔逃,自然最清楚其情況不過。雖然只是粗通,但按照之前的狀況,若真的惡化,唐郯的怕是要險了。
“稍稍有些棘手啊……他的體內怎生會有如此巨量的魔氣?”蕭白皺眉。以他對這個師弟的了解,他可不是會去走這種歪路的人。當然,對方也沒有這個腦子。
況且這些魔氣入體一點都不受控的樣子,在他的體內肆無忌憚地破壞,與身體的融洽度基本為負數,更不像是是生自於本體的力量,那就是有可能來自於外部了。
那麽是誰將魔氣打入唐郯的體內的?
唐媚兒大驚失色,她沒想到問題竟會如此嚴重。魔氣?
聽對方把疑問一說,唐媚兒立馬就篩選出對象來,最最有可能便只有那人了。
“……我親眼看見的,他最後意圖擊殺郯兒那一道攻擊,雖以靈力遮掩,但陰冷晦澀,引人體內靈力暴動。無不符合魔氣的特點。”唐媚兒又急又氣,她懷疑擊傷唐郯導致其面具剝落的那人便是魔門子弟。
後來的事情便像是按了快進鍵一樣,唐郯的面具被強行剝落,暴露了真面目,然後他們姐弟二人被通城追殺,最後兩人無奈雙雙束手就擒來到了這裡。
沒想到這還不是最糟糕的,還有在後邊等著她們。
唐媚兒面色難看,魔氣入體?這是要毀了郯兒?
之前也說過,魔氣事實上屬於某種被汙染類力量。若是單修魔氣或不曾正式修煉的人還好說,假若本身修習靈氣,再沾上魔氣,後果不堪設想。
曾經就有很多修士沾染了魔氣,而後修煉生涯幾乎毀於一旦的例子。
導魔氣入體,這是很多魔修慣常使用的手段,但像是這樣平滑流暢叫本人都無從發現,估計是個熟手。看來傻小子之前招惹的那位魔修手段不一般啊。
想到這裡唐媚兒又好氣又好笑。唐郯這到底是什麽腦殼子,真想把他塞回娘胎再造,
叫他長長腦子莫要隨意得罪他人,如今倒好平白招惹了魔修就落得如此狼狽的下場。連唐媚兒都不得不暗罵一聲,該!
“能做到這種程度,他的修為至少比小郯高兩個階。這種程度的魔氣對小郯來說怕是麻煩了。”
若不快些把魔氣放出來,經此魔氣一汙染,唐郯的修煉生涯估計也到了盡頭了。修煉不如意還是小事,若因此墮魔,怕是一生都將掙脫不得這一場夢魘。這是蕭白不曾說出來的話。
其實也不必多言了,魔氣入體會是什麽結果,對於一個天資卓越純粹的天才來說是一件多麽可怕的事情,唐媚兒不用腦子想都知道。
怎麽就成了……這樣了?!唐媚兒啞然失聲,明豔的面容似是徹底失了血色一樣,灰白且暗淡。
唐郯再蠢,她總是嘲笑他,怒其不爭,恨其無用,但他也是她唯一的弟弟, 最親近的人。她又怎麽可能真的就不在意了?怎可能不急切?
若是可以,她都恨不得以身代之了。
“您可不可以……”唐媚兒張了張乾澀的唇,但不知為何這到嘴的話卻說不出來了。
“唐道友是個聰明人。想來你也想到了……”對方沒有輕易將求助的話說出口,一看她的神色蕭白便知,她已曉得其中關節。此女也果如他開始所想的那般通透,一點就通。
救助唐郯確實容易。以身份來說,他是唐郯的嫡親師兄,按說理應救治,不應有任何猶豫或附加條件才是。
但以立場而言,他已是陰九燭的門人。只要他還在夜明城,還在陰九燭,做一切事情就必須有所考慮。
唐媚兒從開始就知道,他們是無法輕易脫身的。不論眼前這個人是不是唐郯的師兄,對方的目的都不會來得這麽簡單。
對方大費周章把他們請到這裡來絕不可能單單只是為了敘舊。而重點便在他剛才所說的“九十八血誓族”上。
唐媚兒可沒這麽天真地覺得對方會無緣無故把秘密告訴他們,然後又會輕易地放他們離去。
鋪墊這麽多應當都是為了他所提到的那個“使命”罷。
也就是要他們做什麽——然後他們才能活下去。
顯然這也並不是一條明路,但唐媚兒已經沒得選了。她也只有摸準這一條不知生路死路的路,瞎燈黑火地走下去。這樣她唯一的親人也才能好好地活下去。
“固所願也,不敢請耳。”女孩神色平靜卻又透著股無奈道,接受了自己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