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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暮雲》第243章 無情有情(中)
高振迅速地用風帽掩住了前額到鼻梁的部位。

他的臉,就像這間屋子裡那些可以換取金鋌子的好東西一樣,隱沒在陰影裡。

闖進來的男子與他迎面相撞,猝不及防,嚇了一跳。

油燈昏黃的光芒映著男子,他雖也戴著皮帽,眉目很難看清,但耳根綿延到頜角的一道疤痕,卻反倒被自下而上的燈光出賣了似的,特別醒目。

男子見屋中除了老者外竟還有高振這樣的旁人,登時有些後悔自己的莽撞,僵立在那裡。

屋外方才被他擼了個跟頭的小男童奔了進來:“我攔不住這個惡人!”

老者衝童子揮揮手:“無妨,我識得他。”

又起身向高振道:“老夫這裡有客,先生若無其他事,請回吧。”

高振沒有出聲,微微欠身致意,又低著頭,跨出門去。

他聽到身後的門很快就“吱呀”一聲關上了。

他走了幾步,轉頭見那小童子也跟了出來。

小童子平白被欺負了,臉上怒意未消,蹭到牆根邊,悻悻然撿了一處日頭勉強能曬到的地方,坐下來捉著身上的虱子。

高振瞥了他一眼,本想給這娃娃幾個銅錢,終究作罷。

出了這仿佛荒山之穴的城中秘境,又穿過一個坊,高振在晴日無風的晌午終於融入長安城熙熙攘攘的車水馬龍中時,突然醒悟了過來。

他想起了那條傷疤為何似曾相識。

一年多前,將要被貶去鹽州做司馬的太子詹事李升,到普王府叩謝李誼的求情之恩時,身邊那個雙眼偶露凶光的小廝,側臉便也有這樣一道疤痕。

高振又努力回憶了一番,越發肯定,他們是同一個人。

他胸中的疑雲團團冒上。

同時,今日順利拿到了偽製的過所文書,也並未教他感到三兩分喜意。

不是因為疑懼文書在一路西去的途中露餡,而是,這幾日那樁震動權力中樞的大案,令他一想到被關在大理寺中的女子,便無法放下心事。

高振今日出來,沒有騎馬。他既已身處春明門大街,便不再遮頭蓋臉,而是脫了風袍,似那些過休沐假的文吏般,悠哉遊哉地往南走。

將將過了群賢坊,卻有一輛馬車在超過數十步後,停了下來。

車上下來一個十四五歲、穿著杏黃半臂襖的小婢女,急衝衝來到他面前。

“高先生,奴婢是皇甫宅中的,賤名桃葉,夫人在車上,央高先生上車說幾句話。”

高振面色微變,警惕地看著她:“哪位夫人?”

桃葉機靈,壓低了聲音道:“是少夫人,夫人知道高先生從前在涇州時最得皇甫大夫信賴。先生若體恤夫人誠意,可往前到群賢坊和懷德坊之間,大梨樹後的小寺,吾家的馬車在寺牆邊等先生。”

桃葉說罷,深深鞠了個躬,飛快地轉身跑去馬車處,鑽進了車廂。

車夫一抖鞭子,馬車又動了起來,搖搖晃晃的車廂漸漸消失在前方十字街的深處。

高振駐足在原地,踟躕了片刻,終究也發足往懷德坊方向行去。

時令過了三月三的上巳節,城中正是韶光處處、濃淡皆宜的景象。懷德坊小寺院前的大梨樹,亭亭冠蓋,葉如綠漪花勝雪。

午時帶了煦暖之意的春風拂過,片片如白蝶般的梨花瓣,自樹冠間盈盈飛起,乘風而舞,合了又散,次第落在軟潤的泥地上。

高振踏過層層落花,來到皇甫家的馬車前。

車夫回身將門打開,宋若昭憔悴慘白的臉露了出來。

“高先生請上車。”

高振有些猶豫,似覺分寸不妥,但此處雖僻靜,

他這般站在車下與一位錦衣官眷交談,便是偶然經過的市井豎子,也會覺得蹊蹺怪異罷。他進了車廂,拘謹地坐在門側。

若昭的目光越過他,透過馬車雙門的縫隙,看到車外滿地的梨花瓣。

她輕歎一聲:“春風且莫定,吹向玉階飛。我家阿郎去年春天自鹹陽回長安休沐小住幾日時,看到長安的梨花,與我說起,還是涇州的梨花好看。如今我想來,梨花處處皆相似,但涇州沒有重重玉階,自然比西京自在上百倍。”

高振畢竟也曾為了進士及第而苦讀經年,通詩賦。他知道“春風且莫定,吹向玉階飛”兩句,出自丘為的《左掖梨花》。

大明宮宣政殿左右兩側,分別為門下省和中書省,“左掖”即指門下省。丘為所賦的這首五絕,實是士大夫的言志之作,盼著君王能看到自己的品格與才乾,委以重任。

若昭意在言外的評價,恰恰戳中了高振這數年來的心結。他當初有幾多欲覓封侯的勃勃雄心,如今便有幾多恨人恨己的深深迷失。

“皇甫夫人說得對,涇州風物,好就好在,簡單。”高振帶了似有若無的譏誚意味。

若昭突然向前爬了幾步,雙手平伸,手掌相交,俯身朝高振行了個大禮。

高振一駭,又不能去扶,惶惶然團著手,不知所措,口已結舌:“夫,夫人……”

若昭抬頭,眼中無淚,但淒愴疊雜著求助的目光,更教人又敬又憐。

若昭緩緩道:“高先生,在我眼中,普王寡仁鮮義,為了謀嫡、為了養權,可以詭計頻出,不擇手段。但今日我竟來求你,絕不是急症洶洶而胡亂投醫,乃是因為,你雖看似普王門下,實則,實則……我相信你與他分明不是同道,難為主仆。”

高振一愣,片刻前的慌亂不敢承禮,變作了狐疑。

若昭進不得大理寺探監明憲,短暫的急躁痛苦後,強令自己冷靜下來,去細細思量,在李泌尚未回京前,自己還有何人可求助。

她一反常理,往李誼身邊人想去,便想到了高振。

明憲到底才十七八歲年紀,與姐姐和解後,平素回到皇甫府上,總會一改在王府的端靜慎言,暢快地和姐姐說上一籮筐私房話,將王府生活從上到下都品評三分。

她數次提到高振,說此人明明曾為普王鞍前馬後地立過不少功勞,又是才過三旬的年紀,怎地如同致仕般,不為李誼所重用。

若昭有意無意提醒過明憲,身為孺人,莫對親王的僚從太過關注,免得惹來流言蜚語。

明憲卻笑道:“那高文學每次見到我,頭都不敢抬,話也似說不順溜,是個老實的郎君。”

“每次?你常見他?”若昭皺眉道。

“他在竹篁文學館中出入,我去看殿下的詩集、書帖時,自然總能與他照面。看他總是一副落落寡歡的模樣。”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今時今日,高振這個在奉天城就為若昭熟悉的名字,躍入若昭腦中。

莫不如賭一把,看能否從此人身上打聽得一些消息。

宋若昭鬱鬱地離開大理寺獄,自車窗向外望著長安街市景象,正暗忖如何去尋高振,不想竟在十字街邊看到了他。

此刻,面對神色複雜的高振,若昭的言辭更為沉穩又懇切:“高先生,明憲在長安的親人,隻我這個長姐,我的院子,便是她的娘家。她每次回來,常說起,王府猶如一片樂土。她對她的姻緣,自是一百個滿意,但文學館書籍琳琅,墨香詩韻,也是她情宜之所。她還常說到高先生你,怎會春試不中,明明頗善屬文,教她願與你論詩道賦。”

高振低著的頭倏地揚起, 卻似又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冷冷道:“高某愚魯,竟能得孺人青眼。”

若昭似渾不介意他的生硬回應,仍是直直地盯著他:“高先生,當初姚令言姚節度是怎麽死的,已成無頭案。但今日,我的妹妹,宋孺人,她分明就是陰謀詭計的犧牲品,你高先生身在王府,一定比我更清楚……”

“我不清楚!”高振突然打斷了若昭的話,壓著聲音,但語勢衝動。

若昭面上被嚇得一抖,心中卻又多了三分把握。

她沉默須臾,見高振稍許平靜了些,終是輕輕喟歎一聲:“今日冒犯高先生了,高先生既然本是置身事外之人,我也必定不再叨擾。”

她轉過頭去,目光渙散地望著車窗外,仿佛自言自語,口氣哀涼:“明憲是被陷害的,她真心托付終身的人,竟這般對她。我當初勸不住她,如今救不得她,我也不知,接下去該怎麽辦。”

高振深吸一口氣,道聲“高某告辭”,轉身跳下馬車,頭也不回地走了。

“夫人莫怪奴婢說喪氣話,這位高先生,他會幫咱們嗎?”桃葉小心地問道。

若昭喃喃道:“會吧,他看起來心事重重,一點都不像那些做成了壞事、得意洋洋的惡人。不過,我也不曉得。”

“夫人,我們回府吧,訒兒大半天沒見到您,必在哭鬧。老夫人該不高興了。”

若昭方才強作的精神松懈後,臉上浮起一層疲憊灰暗之色。

她對桃葉點點頭,閉上眼睛靠在車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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