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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暮雲》第159章 中秋夜宴(上)
十六歲的少女宋明憲,執意要從潞州來長安探望阿姊,她現在感到,這個決定太正確了。

她不僅領略到西京風物,而且還趕上了一次連多少朝臣都無法參加的宮廷宴飲。

這日,太子妃蕭氏遣內侍來到皇甫府上,傳旨詔宋若昭以郡夫人這個外命婦的身份,於中秋夜,入大明宮,參加內廷宴飲。

若昭領旨謝恩,瞧著宣旨的內侍,也在奉天城時見過,於是一邊命桃葉奉上煎茶果子,一邊小心翼翼地問道:“中貴人見笑,本婦此前雖得太子妃仁心照拂,但於這宮宴禮儀一竅不通,恐怕禦前失儀,請中貴人不吝賜教。”

那內侍寬厚一笑:“皇甫夫人哪裡話,老奴怎敢指教您。夫人也莫太擔憂,這家宴嘛,畢竟不同於聖上賜酺,既無外臣又無蕃使,不過是聖上與貴妃,領著太子、公主們飲饌賞月,共享天倫之樂。既是如此,宮裡宮外原都差不多,並無什麽繁文縟節,夫人又本就是小殿下的姨母,更無須拘束。對了,夫人也不必備禮,只是此刻便須將伴侍的女眷婢子之名,一一告知,宮禁戍衛們也好核對名牒。”

若昭瞥了一眼陪坐在下首的明憲,見她一對杏眼也正望著自己,充滿渴盼意味。

若昭心中了然,但須向內侍直言:“中貴人,本婦攜婢子桃葉一人跟從,另外再由閨中小妹隨伴,會否不合禮製?”

內侍是個在少陽院頗有些資歷的管事宦官,通傳事務也做得幾分主。他轉頭,見宋明憲端莊娉婷,眉目果然與皇甫夫人有幾分相像,神態氣度又顯然也是個書香人家的小娘子,當即道:“既是令妹同往,應無不妥。老奴回宮,便將令妹閨名一並呈上。”

送走內侍,宋明憲放下矜持之態,一把拖住阿姊的袍袖,左謝右讚。

若昭撫順她的額發,淡淡道:“我知你雖愛看熱鬧,但能在人前舉止有度,隻老老實實地拿眼睛瞧,故而才帶你入宮。屆時你更要謹言慎語。”

明憲莞爾:“阿姊放心,我隻管細究嚴察那些禦饌佳釀,待回到潞州,定要編一本《西京風物雜記》,將阿姊擅長的素食佳肴,和宮中宴飲的菜式,一並寫入,說不定小妹也能來個潞州紙貴。”

若昭不悅道:“方才還要你管住自己的嘴,一回頭,這宮門還沒進,你便盤算著說叨宮中之事。你可知本朝的中書舍人,有文士之極任之稱,頭一個要仔細的,便是守口如瓶。做了知製誥的學士,家中有人探問宮中山石花樹是何模樣,都不可說。前朝的李太白,那般詩章錦繡的文士,天家緣何隻讓他做翰林待詔,而不用為中書舍人?依我看來,許是他日日離酒不得,天子怕他酒後失言。”

明憲聞言,臉上的撒嬌之態蕩然無存。她眨了眨眼睛,望著若昭,輕聲道:“阿姊,你怎地忽然之間如臨大敵,仿佛須臾便要被問罪一般。”

若昭面露疲憊,微歎一聲道:“你姊夫那般年輕便領了上將之職,他又曾是涇原兵馬使,祖輩還是因罪被賜死,我實在是怕……”

明憲見阿姊一臉凝重,也不敢再多語。

她只在心中暗暗咕噥:吾定要與從前的阿姊一般恪守誓言,絕不從人,快快活活、無牽無掛地過一生,多好。

……

入夏之際還是衛戍梁州行在的奉義軍節度使,金秋時分已成為金吾衛將軍,韋皋在中秋這天,分外忙碌一些。

和上元節一樣,中秋節的長安城,不設宵禁。而偌大京城,巡街治安的相當一部分職責,都歸於金吾衛下屬的武侯。在一些街市摩肩接踵的中秋之夜,

倘若出個踩踏或起火的禍事,金吾衛長官難辭其咎。韋皋是左金吾衛將軍,管著街東萬年縣。他白日裡縱馬踏遍街東的緊要街坊,巡視完數十個武侯鋪,於晴日偏西之際,回到了大明宮。

與城中相比,今日宮內的衛戍,倒並未比平時更為森嚴。

玄宗朝時,那是四海向往的盛世。每到上元、中秋、重陽,以及自玄宗肇始的千秋節(皇帝生日),興慶宮那邊的勤政樓前都會有浩大的賜酺。由於此類賜酺必要召集群臣與番邦使節,還伴隨著恢弘的舞樂表演,來員紛雜,因而往往要出動人數眾多的金吾衛隊等禁軍,嚴加把守。

而到了當下,德宗皇帝登基後致力於打造自己勤儉去奢的形象,莫說千秋節已經四年未曾過得一次,便是上元與中秋,也不再賜酺。

今歲的八月十五,因剛剛過去的朱泚之亂,長安十王宅的宗親,大大小小死了百余口,這帝王家宴,更是冷清。內侍高官官霍仙鳴,著人報到韋皋處的名牒上,進宮赴宴的,隻區區二十余人。

早在前幾日內侍省送上進宮赴宴者的名冊時,韋皋的目光,便立刻落在“皇甫郡夫人宋氏”幾個字上。

德宗的鑾駕回到長安那日,他在含元殿龍尾道上,遠遠地望到過若昭的油壁車。後來,李晟離京,皇甫珩倒成了京城神策軍招募使,逢五奏事的朝堂上,韋皋作為武臣,與皇甫珩同列一班,不鹹不淡地應酬過幾句兵事防務。

鄭注領著韓愈登門拜訪,以若昭的信為引薦文書,令韋皋頗為驚喜。他覺得,就好像有了一條不違人之常情的路徑,又出現在他與若昭之間。

他拿著她的信,看她的字。這竟是他第一次見到她的字。

他不由回憶多年前他們第一次相遇、而她渾然不知的那個午後,他在食肆外,透過木窗,看到她的背影。他回憶著那一幕,對,若昭有一個想提筆注詩的動作,但終究還是緩緩地吟出“雲間水上到層城”,而不是落字於他的那張“長江豈無魚書至”。

見字如面。

韋皋很為得了這封信而欣然,再與那名叫韓愈的小郎君聊得幾句,果然是個有幾分棟梁骨相的少年英才,當下接了韓愈的文章,一口答應為其轉交禮部尚書李揆。

今日,韋金吾再是公務繁忙,也定要趕在宗親進入宮門之前,出現在大明宮。如果運氣好,他還能與她說上幾句話,便說說那小韓郎君之事罷,想來也不會有何局促感。

已是申時,斜陽映照紅柱宮牆、琉璃碧瓦之際,赴宴的宗親陸陸續續出現在日華門外,由禁軍衛士並幾名內侍省宦官,核對名牒後,請入內宮,前往太液池畔的含涼殿。

他一眼看到了她。

她穿著雙勝紋的青綠色半臂襖,配以赭褐色的四幅曳地襦裙,搭著淺淺的緗色披帛。這恨不得比宮人穿得還素的打扮,一看就是她的風格。

但韋皋卻覺得,在一片姹紫嫣紅的貴婦中,若昭就像清晨大地的一陣春煙,輕盈淡遠,帶著憂傷又帶著希望。

“韋金吾,這是郡夫人皇甫氏,並女眷宋氏、婢女桃葉二人。”

一旁的小內侍不明淵源,公事公辦、也是多此一舉地向韋皋呈報道。

韋皋感到有趣,不禁嘴角一咧,正看到若昭望著他,也帶了幾分忍俊不禁的笑意。

“皇甫夫人,從韓郎君的策論文章看,他雖年未弱冠,著實很有些通曉時局之才, 韋某必盡力舉薦。”

考生行卷,在今世是光明正大的活動,因而韋皋毫無避諱地與若昭談論起來。畢竟,這是很好地令她留步稍頃的話題。

若昭欠身致禮:“有勞韋金吾。”

從日華門去到太液池畔的含涼殿,還有二三裡路,宮中陸續有青壯的內侍抬著簷子來接女眷。

若昭示意明憲先過去候著,支開了她與郭媼後,轉頭又輕聲向韋皋道:“小薛娘子已在益州安身。”

薛濤對韋皋的心意由遠及近、又由近變遠,此事除了若昭,再無第四個人探知,因而若昭猜測鄭郎中必不會主動與韋皋說起薛濤的近況。

韋皋果然眉峰一動。

事到如今,他每每抬頭望月,耳畔好像仍會響起那個輕悅婉轉的聲音:“細影將圓質,人間幾處看。”

他在想,自己對眼前這位皇甫夫人,七尺男兒難得的情絲百轉千回,也終究只是發乎詩話之緣,止於故友之禮。不論如何放不下,這般當面談得幾句,已是界限所指。

而薛濤,他是可以去爭取的,天地良心,他在奉天城確實也動過聘她入門的念頭。

韋皋正出神間,只聽身旁內侍們唱道:“普王殿下到。”

只見若昭倏地一抖,道聲“告辭”,便低頭轉身,往等候在不遠處的肩輿走去。

身穿紫色大科綾衣、腰系玉帶的普王李誼,騎在馬上,神態悠然地等待金吾衛放行。

他自然看到了若昭。唔,聽說這女子在逃離奉天城後很吃了些苦頭,險些死在渭水之濱。

普王略略撥轉馬頭,不動聲色地拿目光追著若昭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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