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墨在鵺的冷眼下,著急忙慌地拿出包袱裡的藥粉。
將玉藻前那些猙獰的傷口清理乾淨後,他輕輕地把藥粉均勻地撒在上面。
玉藻前想將自己的手收回來,卻被他捏得緊緊的。
這樣的舉動讓玉藻前黑沉死寂的目光稍稍起了一點點漣漪。
不過片刻,又恢復成一片死潭。
她猛地拂開紀墨的手,將袖子放下來,“不用了,不疼。”
“誰弄的?”紀墨抿著唇,將藥瓶捏在手裡。
玉藻前扯出一個嘲諷的笑容,“你在明知故問?”
她細長的眼睛微微眯起,纏著繃帶的手指微微撩了一下自己垂落在耳畔的頭髮,“我不會讓你們的目的得逞的,只要我拿了青龍妖丹,只要青龍妖丹……”
“還拿什麽青龍妖丹?你的命都快沒了!”紀墨伸手,欲抓住她的肩膀,可又擔心自己弄疼了她,便可笑地僵在那裡。
玉藻前後退一步,一片寂寥的黑色眼睛對上紀墨氣急敗壞的臉色,“我來,只是想告訴你們,不要試圖阻攔我。不要,不自量力。”
說完,她如來時一樣,化成一股黑煙,消失在紀墨的眼前。
紀墨低著頭,攥緊藥瓶的指尖泛著青白色,“我倒要看看,若是我阻攔了你,又如何。”
室內忽然溫度徒降,放在矮幾上的《式神錄》驀地打開,一道白影嗖地從裡面落在了外面。
雪女婷婷嫋嫋地站在房間的中央,“原來她想去拿青龍妖丹。”
“你知道?”
“知道啊,那是你放的。”冰藍色的眼睛定定地看著他,“只是你忘了。”
“不是,我……好吧,那‘我’為什麽把那什麽青龍妖丹放那裡?”
“誘餌,你說,下次省得再花大力氣找她。”
紀墨看著她,忽然覺得有點頭痛,“哎,這都什麽亂七八糟的事。”
“那你們說她是厄狐,這厄狐又到底是什麽?”
“應天運而生,應國運而亡。”雪女望著黑夜中猶如一顆明珠般的平城宮,距離這麽遠,她仍舊能聽到其中的靡靡之音,“是亡國之兆。”
“……”這麽厲害?
紀墨心下一陣後悔,若他當初能攔住她就好了。
因為這次的開局比上次喪屍王的開局好。所以,他以為只要看住她,就不會發生這種事情。
沒成想,這小狐狸,說黑化就黑化,連CD都不需要。
雪女似乎明白他的想法,清冷的聲音回蕩在室內,“你攔不住她的,這是命數。你的命數,她的命數,安倍家的命數,皇室的命數。
“你們的命數盤根錯節,牽一發而動全身。”
“她手上已經沾了人血了,未覺醒的妖怪一旦殺了人,就必須要每天殺死一人,再吃了那人的心。”
“只有這樣,才能為自己續命。你只能在事情沒惡化之前殺死她!”
她冰涼的視線落在紀墨愕然的臉上,“給安倍家的人送信吧,只有神侍才會擺降魔陣法。”
“那你們呢?”
“我們?”雪女奇怪地望著紀墨。
歷任的白虎托世從來沒有問過他們這個問題,因為他們歷來都只是白虎的附屬品。
既然是附屬品,他們當然不需要有自己的想法。
但凡他有所需要,他們就必須為他赴湯蹈火。
他在最初的時候,賦予了他們生命和能量,為的就是等到他需要的時候,他們能幫助他取回自己的力量。
只可惜,隨著整個世界的發展,靈氣越來越少。
他們這些妖在每一次大戰後,活下來的也越來越少,再加上被陰陽師煉化的。
種種因果,導致每一任白虎的力量也都在減少。
他這次得到的力量要比以往少了很多,她甚至私心想過,也許,這是她最後一次見他了。
“我們會追隨你左右,至死方休!”
她聽到自己語氣堅定地如此說道。
安倍泰親拿著一張寫滿字的薄紙,欣賞之色溢於言表。
紙上娟秀的字體卻帶著一股鐵畫銀鉤的冰冷,“雪女的字,還是這麽好。”
安倍衍卿笑著抬起頭,“寫了什麽?”
“和之前一樣。”安倍泰親將信紙細細地折疊起來,放進了桌子上的一個紅木小匣子中,鎖好。
“看著宗主大人的模樣,卑下經常忘記您是歷過兩個世代的人了。”
“哈,你的記性,的確不好。”安倍泰親撐著前方的矮幾站了起來,“走吧,借口來了。但願這次能完美結束。”
“一定會的。”微笑低著頭跟在他身後的安倍衍卿肯定地說道。
安倍泰親睨了他一眼, 唇角一勾,踩入木屐中。
他展開手中的蝙蝠扇,輕松地搖晃著,仿佛勝負已定。
平城京愈發浮躁的人們發現進城的陰陽師忽然多了起來。
“是發生什麽事了嗎?”
“聽說附近的在籍陰陽師全部應安倍家的號召來平城京集合了。”
“是為了天皇陛下後天準備祭天告祖,將那妖姬帶入大東寺的事情?這個確實太不像話了,寺廟這麽神聖的地方,女人怎麽能進去!”
“更何況,還是個禍國殃民的妖姬!”
“噓!你不要命了?!你不要我還要呢!那個女人不能提!”
紀墨聽著身後的百姓們小聲的議論——只不過才過去五天,“妖姬”這個名頭隨著鳥羽天皇整日裡與她的尋酒作樂而傳遍了整個平城京。
玉藻前的鋒芒畢露,連皇后都不得不退避三舍。
她手上凡是接近玉藻宮的親信,全部都有去無回。
昨天悄悄潛入那個妖女宮殿裡的一個宮女甚至早上被人發現血肉模糊地倒在花園裡。
就算報告給天皇也無濟於事,他甚至冷漠地同她說:“不就是一個宮女?若是愛妃喜歡,別說一個,十個私都給!”
皇后覺得,她們的天皇陛下,可能是瘋了。
因此聽聞安倍泰親應她的邀請覲見,她忙不迭地讓人趕緊請了進來。
“安倍泰親大人。”皇后一臉欲泣的模樣行了一禮。
安倍泰親坦然地受了她這一禮,並回了一揖,“皇后殿下,不知皇后殿下召微臣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