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瓢潑大雨,黑雲壓天。
候機室裡卻安穩如故,絲毫不受影響。
劉仙女轉過頭,看著背對她的王子安。
他在看著外面。
一時間,劉仙女竟有種王子安處於狂風驟雨中,給人風雨飄零的感覺。
那句話,究竟是什麽意思?
不結合背景,不結合說這句話的人的處境,很多人聽到是不會理解的。
可劉仙女始終跟在王子安身邊,她聽得懂。
是啊,大雨中,百鬼夜行,有人混在其中,比鬼還高興。
比鬼神更可怕的,是人心。
這條微博一出,表哥又要遭受無端的攻擊和抹黑了。
但實際上,現實根本不像他微博上說的那樣。
她都這麽送了,他也沒像詩裡說的那樣,放開了。
總有人說,眼睛看到的不一定為真。
劉仙女以前是很不屑的,當作耳邊風。
但現在,她發現,說那句話的人,也是一個有故事的人啊,有很長很長的故事。
網上。
很多人看著王子安更新的微博內容。
“I crossed half of China to Sleep with You
Actually, sex is the same on top or bottom.
It is just the force of ;between two bodies,
the forcing open of a flower,
the flower-faked spring we confused
for life opening once more.
……
A pingyang-like town for home
Yet these
are all the more reasons I must sleep with you.”
前面一大段,全是英文。
不懂英文的,當場就忍不住了。
“麻麻痹,一看還以為是在逛歐美那邊的外網呢。”
“我特麽看不懂英文,為什麽寫英文?”
“就說這個人崇洋媚外,估計想改國籍,有人還不信。”
“這麽恨我們大宇,乾脆移民啊,別回來了,我們大宇不需要你這樣的人,我月入兩千,都比你對大宇貢獻大。”
懂英文的,也在糾結。
“額,我懂英文,但‘china’這個詞是什麽意思我卻不明白。”
“不知道啊,我英文八級居然也不知道,我是不是學渣啊?”
“跟學渣無關,可能是平陽王自己創造出來的英文單詞,鬼才認得出來。”
“根據我對平陽王的研究和了解,我覺得極有可能叫‘中國’!”
“說得好有道理,以前平陽王就提到過這個詞。”
“垃圾平陽王,那麽愛中國有毛用?還不是快餓死,快被人搞死了,以後別動不動就給我們國家改名!”
“舉報他啊!”
“舉報沒毛用,言論自由,何況他也從來沒說大宇就是中國,虛構要是犯法的話,那我們國家文化還怎麽傳播?怎麽成為世界第一文化大國,入侵全世界?”
“說得好有道理,美利堅的網絡發展本來是很順利的,很強大,一騎絕塵,有成為他們文化入侵全世界的一種途徑,結果被他們自己人搞死,不僅違禁詞多如牛毛,文中還不能出現美利堅,笑死我,一個美利堅寫手說,我是美利堅人,但我不能說我是美利堅人。”
“哈哈,不能怪他們,我們太強大,他們國家上面有我們國家的人,我們是絕對不允許他們崛起的。”
當然,也有好心的網友對那些動不動就噴王子安的人看不去。
“尼瑪,這幫人要上去看網絡連載,作者能被噴死,能被噴太監,才看一小段就開始各種噴。”
“平陽王寫英文還不是被你們逼的?再說了,後面不是有中文版的嗎?”
“應該全面推行網絡實名製,不然都不知道對面坐的是人還是狗。”
“我懷疑是欒槁一直在帶節奏,惡心平陽王。”
“欒槁背靠的集團有錢,還不肯放過平陽王啊。”
欒槁娛樂又被拉出來背鍋,但也有可能真是他們在背後推波助瀾。
王子安的這條微博,的確是前面英文,後面中文。
是一首詩!
中文版是:
“穿過大半個中國去睡你
其實,睡你和被你睡是差不多的
無非是兩具肉體碰撞的力
無非是這力催開的花朵
無非是這花朵虛擬出的春天讓我們誤以為生命被重新打開
大半個中國,什麽都在發生:火山在噴,河流在枯
一些不被關心的科學家和教師
一路頂著槍口的麋鹿和丹頂鶴
我是穿過槍林彈雨去睡你
我是把無數的黑夜摁進一個黎明去睡你
我是無數個我奔跑成一個我去睡你
當然我也會被一些蝴蝶帶入歧途
把一些讚美當成春天
把一個和平陽類似的村莊當成故鄉
而它們
都是我去睡你必不可少的理由”
等網友看完整條微博,網上如王子安所料,炸翻了。
爭議極大!
“睡你”是這首詩歌的核心詞,這個詞本身的惡俗性質,很容易使讀者在閱讀詩歌之前,對詩歌創作的嚴肅性產生懷疑。
只有當人們用輕慢和鄙夷的態度閱讀完全詩之後,才忽然發現自己的審美期待因某種神奇的詩歌力量被重新打開,並完成一次特殊的更新和超越。
詩歌開頭的第一句是如此的突兀和令人訝異。
“穿過大半個中國去睡你/其實,睡你和被你睡是差不多的”,讀者不知道“睡你”和“被你睡”這兩個帶有情色意味的詞語中潛藏著怎樣的含意,也暫時無法明了被賦予平等意義的“睡你”和“被你睡”將如何構成反諷的張力,只有帶著迷惘的情緒閱讀下去。
接下來三句詩的句式相同,是由“無非”開頭所形成的重複句,“無非是兩具肉體碰撞的力/無非是這力催開的花朵/無非是這花朵虛擬出的春天讓我們誤以為生命被重新打開”。
“兩具肉體碰撞的力”是對肉體欲望實現過程的高度提煉,以客觀冷靜的言說方式傳達出主體的無奈和絕望,“無非是”則進一步強化了這種“冷血”的效果。
“催開的花朵”一方面是對“力”的具象化展開,並隱含著“惡之花”式的批判意義。
另一方面又因“花”和下文中“春天”意象的豐富性而產生詩思的分裂,表達出詩人自身生存之痛的噬心體驗:人們對物欲的追求而導致的冷漠和野蠻中,人的愛欲是否已簡化為一種單純的身體欲望?我們是否還具備綻放愛情之花的能力?
詩人所有的懷疑和追求就在“花朵”、“虛擬”、“春天”、“誤以為”、“重新打開”等相互補充、相互背離的話語中遊弋。
詩句內部、詩句與詩句之間的相互延宕、遞進、扭結的情緒,建構起充滿悖論的詩意空間,最大程度地還原了詩歌主體的生存體驗。
接下來,詩境有所擴展,“大半個中國,什麽都在發生:火山在噴,河流在枯”,詩人刻意用自然平淡的口吻陳述生活的無奈,也使下面兩句中“我”去“睡你”的姿態顯得格外鮮明。
“我是穿過槍林彈雨去睡你/我是把無數的黑夜摁進一個黎明去睡你/我是無數個我奔跑成一個我去睡你”中,“槍林彈雨”照應了上一句的“槍口”。
“穿過槍林彈雨去睡你”的“我”,經歷著如此曲折的尋愛旅途,而“我”的心意又如此決絕,下文中會引人誤入歧途的“蝴蝶”和“讚美”、令人失望的“春天”和“故鄉”。
雖然看似與詩歌開頭幾句呼應,但卻在否定之後產生了新的意義:“睡你”即意味著對底層經驗的詩性表達不幸的反抗與挑戰。
《穿過大半個中國去睡你》一詩,因為原作者是女性,所以被看成是鮮明地抒發了女性自我愛欲的痛苦,卻不局限於對女性自我欲望的書寫。
詩人將對自然、環境、人性的關切熔鑄於自身的生存體驗和生命經驗之中,憑借“睡你”實現了對生存困境的言說、對人性的關懷,使得女性詩歌創作視域得以擴展。
但這首原詩,在表達上也存在著不恰當的地方。
比如,“一些不被關心的政治犯和流民/一路在槍口的麋鹿和丹頂鶴”一句,作者將政治犯、流民與麋鹿、丹頂鶴並置在一起,使前者明顯地被賦予了弱勢的或被損害的之意,作者給予情感上的同情和認可,以期用這種極端的話語方式增強詩歌的批判力度,或顯示自我的率直和天真。
但實際上恰恰相反,諸如“政治犯”這個語義明確的詞,不僅根本不能指代社會底層群體,還構成了對主流意識形態和讀者道德立場的挑戰,影響了詩作對普通人的熱誠和關懷。
所以,王子安改成了“科學家”和“教師”。
雖然又開始黑化了,憎惡這個世界。
但王子安仍記得,對人類貢獻最大的幾種職業中的“科學家”和“教師”,應該被民眾關心,得到民眾更多的關心。
《穿過大半個中國去睡你》(I Crossed Half of China to Sleep with You)是前世詩人余秀華所作的一首愛情詩。
在余秀華之前,這樣強烈美麗到達極限的愛情詩,情愛詩,還沒有誰寫出來過。
出奇的想象,語言的打擊力量,與大部分女詩人相比,余秀華的詩歌是純粹的詩歌,是生命的詩歌,而不是寫出來的充滿裝飾的盛宴或家宴,而是語言的流星雨,燦爛得令人目瞪口呆,感情的深度打中,讓人心疼痛。
《穿過大半個中國去睡你》點燃了人性中最基礎、最隱秘的部分。
余秀華的直率乃至粗魯,擊中了現代人的偽飾軟肋,人們痛恨偽飾又依賴偽飾,一經襲擊,便轟然頹塌。
她的詩,放在女詩人的詩歌中,就像把殺人犯放在一群大家閨秀裡一樣醒目——別人都穿戴整齊、塗著脂粉、噴著香水,白紙黑字,聞不出一點汗味,唯獨她煙熏火燎、泥沙俱下,字與字之間,還有明顯的血汙。
出生時遭遇倒產,大腦缺氧導致腦癱,余秀華嘴歪,口齒不清,行動也不便。
她的紅說起來也很好理解。
在那個時代,《穿過大半個中國去睡你》這個轟動的標題就足夠吸引眼球。
人們讀完了詩,準備開罵的時候,驀然發現作者是一個“腦癱女農民”,一下子震驚得張不開口。
再不可思議,也隻好承認,也許在這個人們不再喜歡讀詩的時代,真的又橫空出世了一個天才。
喜歡余秀華者,喜歡的是她的大膽與坦率,是她的詩歌中質樸的蓬勃的力量。
不喜歡余秀華者,不喜歡的是她的寫作和想法上的某些局限,是外界對於她的過度追捧,是她面對外界蜂擁而至的讚美與詆毀時張揚且狂傲的姿態。
更多的人,對余秀華的態度是複雜的。
他們喜歡她早期的一些詩歌,在那些粗糲的詩句裡讀到很多驚喜,尤其是那種混沌的、沒有化開的力度感。
余秀華曾解釋,“睡你和被你睡是不一樣的”,“睡”是一種主動的積極的態度,是一種追尋的過程,而“被睡”則放棄了主動,暗含無奈的迎合與隱藏的逃逸。
她說,這首詩其實與任何一個具體的人都沒有關系。
余秀華出名後,談到自己的現狀,自嘲說自己很著名,臭名遠揚。
談到有人評價她是個“蕩1婦詩人”,她嘻嘻哈哈說,蕩1婦詩人四個字與她沒有半毛錢的關系。
她除了會蕩秋千,還會蕩雙槳,如果實在沒有飯吃了,也會當內褲。
更重要的是, 她覺得自己愧對蕩1婦這個稱謂,一想到蕩1婦,就想到眼含秋波,腰似楊柳,在男人面前款款而來。
而她這個中年婦女,腰都硬了,還怎麽去蕩呢,說起來都是淚。
最後她又說,蕩1婦就蕩1婦吧,從堂屋蕩到廚房,從廚房蕩到廁所。
後來一不小心就蕩到了帝都、羊城等地,寂寞地蕩來蕩去,警察看見了問都不問,她愛祖國如此和平。
前世,一個身有殘疾的女人,寫這種詩,都引來極大的爭議。
今世,王子安做為這首詩的“作者”,本身又是男性,前身還睡過不少女藝人被曝光,《穿過大半個中國去睡你》一出來,當真引起娛樂界和文學界的十二級地震一般。
李藝紅臉色蒼白。
我的小祖宗,我現在寧願求你寫詩懟人,懟死對方去,也別寫這種“反人類反社會反三觀”的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