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甲士兵們左手握著適合狹小地形的障刀,右手持手弩,在燈火通明的楚女館中小心前進。
“火把!”
門被踹開,一支火把仍在酒菜尚熱的梨花桌上,甲士滾地進入屋中,右臂擔在左臂上,手弩指著插屏。
“沒人。”
楚女館大堂中一共四樓,一個房間一個房間的搜查,韓令牧負手站在大堂中央。
“二樓沒人。”
“三樓沒人。”
“四樓沒人。”
聲音依次傳來,韓令牧臉色沉了幾分,回過身,大堂外有人向他通傳。
“報,望樓旗令表示沒人突圍。”
他的臉色徹底陰沉下來,背後的拳頭篡緊,細細的紅絲糾纏在一起。
“繼續搜!每一個獨棟都不要放過,馬廄,庫房,浴池,可以藏人的小樹林,掘地三尺也要把他們搜出來!”
周圍轟然稱是,一片黑甲士兵散去,後堂吹來清池上的風,清爽涼沁,韓令牧卻隻覺的煩躁,不耐煩的一揮掌,在朱紅色大柱上砸出個掌印。
又不多時,後堂中跑來一人,韓令牧大步走上去。
“找到了?人在哪?”
“依舊沒有人影,但……”甲士向身後一指,“我們發現湖上面的木橋斷了。”
韓令牧精神一振,總算發現點異常,不然他還以為那幫刺客會是鬼魂,在那些未完的酒席前談論著刺殺大計。
“帶我去!”
易景煥拍了拍一丈紅枕過的枕頭,然後墊在屁股底下,望著帷幔外的月光粼粼的清池。
他沒有將變更後的計劃告知一丈紅,所以一刻鍾前,一丈紅一無所知的從這裡走出去,帶走了傻大個跟小孩兒。
如今偌大的楚女館裡,只有他一個刺客。
這種感覺蠻好,一直以來他都是暗處的毒蛇,唯恐他人將目光望向他,可在今夜,他的一舉一動勢必牽動著無數人的心神。
易景煥忍不住想高歌一曲,他站起身,翻找出一丈紅的七弦琴。
韓令牧站在湖邊,他面前的木橋消失了一大截,大塊大塊的木頭浮在水上,就像剛剛過了洪水。
小小的清池當然不會有洪水,這是被人推倒的,難以想象推橋之人到底有著怎樣的怪力。
他看向湖中點滿蠟燭的水閣,想努力的從那些飛揚的帷幔中看出來些蹤跡。
在他的想象裡,每一塊白布後面都應該埋伏著一隊握刀的刺客,他們被逼到這狹小的水閣裡,只能準備著拚死一搏。
但無論怎麽看,那些帷幔一起一落間,都不像有人的樣子。
瞪到眼睛酸澀,韓令牧低下頭,對著旁邊說。
“找通水性的兵壯,卸了甲,鳧水過去看看。”
命令下達,很快有一隊士兵聚到湖邊,脫掉身上的黑甲,口裡咬著障刀,躍進清池裡。
“起弓。”他又下令。
身後傳來嘩啦呼啦的響動,甲士們將刀還鞘,背後的弓握在手裡,第一排半跪。
岸邊又恢復到寂靜,韓令牧耐心等了一會,那邊卸甲的兵壯終於上到了水閣。
水閣裡點了足夠多的蠟燭,看的很清楚,兵壯們小心翼翼的潛入一樓,沒什麽動靜,衝入二樓……
血濺在白簾上。
韓令牧向湖面啐了一口,向旁邊問。
“你覺得是幾個人?”
“十人以上,殺人很簡單,但讓他們發不出聲,起碼是一人殺一人。”侍衛回答道。
韓令牧鼻子裡哼笑了一聲。
“我猜只有一個。”
這時水閣裡突然傳來了琴聲,甲士們皆是驚詫看去,但琴聲雜亂的很,聽不出什麽韻調,像是一通亂彈。
韓令牧舉起右手。
“搭箭!”
尖細的聲音在岸邊傳蕩,甲士舉從胡祿中抽出羽箭,搭在弓弦上。
“拉弓!”
甲士們舉弓向天,弓弦吱呀呀拉緊。
“會!”
琴聲在尖叫聲中依舊不絕,甲士們屏氣凝神,韓令牧吼出最後一個字。
“離!”
弓弦震音響成一片,一片箭支向天潑出,射出箭的甲士後退,另一波上前。
“離!”
又是一潑。
“離!”
羽箭刺破帷幔,水閣二樓的易景煥一把抓起腿上瑤琴,單臂轉的如同旋風,箭支射在琴腔上咚咚亂響。
“噔!”
琴頭砸在地板上,地板上與琴上已經插滿了箭支。
“副監,要留活口。”侍衛上前道。
韓令牧瞥了他一眼,再一揮手,又一波羽箭離弦。
“幾波準頭都沒多少的攢射,那禿頭估計連衣角都未破。”
“大人!”
陣中突然有人叫道:“水閣起火了!”
韓令牧心裡一驚,急忙看去,然後瞳孔驟然一縮。
二樓的白紗被火焰纏上,夜風助著火勢,幾乎在瞬間便連成了四片火簾。
“停!”韓令牧舉手大吼。
發紅的火灰從二樓上飄落,一樓的木板塗著桐油,灼出斑斑點點的黑印子,暫時沒那麽容易點著,不過也快了。
羽箭稀疏下來,水閣裡的易景煥一笑,走到火簾邊,望著岸邊明火執仗的方陣。
身後的地板上是他推倒的燭台,這些燭台都高到脖頸,樹枝狀的裡面裝著燈油,立杆狀的插著蠟燭,平時是深shen)插在地板裡的,水閣建立的時候就考慮過防火,但經不住有人故意。
“副監!留……”
“我知道!閉嘴!”韓令牧惱怒的低吼。
他又望向中央的水閣,死死的咬著牙,攢射無非是想將水閣裡的禿頭逼出來,但看目前這情形……
這禿賊心懷死志?
“他媽的!”
這禿賊絕對不能死,刺殺的主使者到底是不是他尚未有定論,韓令牧一揮手。
“再尋幾人,與我一同過去,快!”
又有幾個兵壯脫掉甲胄, 方陣後面還有幾個人,韓令牧已經不耐煩
“不等了,你們幾個人跟上我。”
說罷,自己一個猛子扎進清池裡。
胥子關趕到楚女館,外牆已經被嚴加看管,每隔幾步便會有一名黑甲士兵看守。
“好大的陣仗。”
此刻他站在楚女館周圍妓館的樓頂,避開了遠處的望樓,底下的士兵顯然是為了防止大批人翻牆逃走,對他這種高來高去的人屬實沒什麽用。
胥子關望向楚女館的裡面,清池旁邊最顯眼,雖然離得遠,但水閣熊熊的大火照破一方夜空。
“希望不會太晚。”
他身形猛的從樓頂縱起,幾片灰瓦劈啪落在地上,等黑甲士兵抬頭去看,只能看見樓後的半輪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