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旅店中歇息了一夜,次日清晨亞特便來到領主大廳公事房中等候彼埃爾子爵的召見。
羅恩已經將彼埃爾子爵的話轉述了亞特。作為宮廷護衛騎士和巡境官,亞特雖然不受彼埃爾子爵的轄製,但是人家畢竟是宮廷和侯爵在蒂涅茨的行使王權的代表,所以亞特也隻好硬著頭皮去聽訓。
但是見到亞特以後,彼埃爾並沒有顯示過多的責怪之意。
“亞特,我知道你經商行賈也是出於無奈,畢竟宮廷冊封給你的土地過於荒蕪,你自謀生路也無可厚非。但是這一切的前提是你能牢記並忠實自己的職責,你剛剛在南方剿匪中獲得一些勝利,此時你更應該帶著你的士兵乘勝追擊徹底肅清郡境匪患。”
亞特端坐下首認真聽著,不停地點頭稱是,態度極其恭敬。
“子爵大人,您說的我都明白。但是我的士兵需要吃喝、需要裝配武器盔甲、需要發放軍餉薪酬,受傷需要救治、立功需要獎賞,這些都是要用錢來支撐的。況且我也已經將軍隊主力留在南方繼續清剿殘匪。”
“五月末,也就是我們剿滅郡中最大的那夥群匪之時,我手下士兵戰死重傷二十余人,活下來的幾乎人人帶傷。這些戰死的士兵需要安撫親眷、重傷的士兵需要救治、活下來的士兵需要戰賞提氣、戰損的武器盔甲需要補充。您看到的是我的士兵斬殺了多少盜匪,卻沒看到我每天需要耗費多少錢財。”
“我知道您想說我可以降低士兵軍餉,招募廉價的流民農戶充作士兵,但是這樣的一群雜兵只能扛起農具裝裝樣子,如何能打得過那些嗜血的悍匪
“子爵大人,僅看您訓練的郡城守備兵就知道您是一位精通軍事的貴族,您應當知道訓養一批精銳戰兵需要付出多大的代價。郡城守備軍隊有全郡的賦稅和宮廷的軍資軍費做保所練精兵也就不到兩百,若是我不靠經商行賈賺些錢財,怎麽養活手下的士兵,如何完成宮廷交給我的巡境治安的職責。”
“如果宮廷或是蒂涅茨郡中能給我撥付足額的糧餉軍資和武器盔甲,我肯定能專心地完成自己的使命。”
彼埃爾子爵本是想把亞特叫來訓斥一通,讓他專心清剿盜匪,這樣也能了卻宮廷的一塊心腹大患,但是卻不想這個家夥上來就是一通訴苦,把彼埃爾沒有說出口的話生生憋了回去。
“你不用每次見到我就給我叫窮,宮廷讓蒂涅茨郡給你供給的錢糧物資和武器盔甲我可是沒有克扣你半枚銅幣,你近來也沒少從郡中各地征集剿匪稅賦,我也不曾向你索要過半芬尼剿匪獲得的戰利,況且這個巡境官的職位是你自己去尋到的,如今你卻向我哭窮叫慘。”
被彼埃爾這麽一說亞特也有些啞口,公事房桌前桌後兩人一時陷入了沉寂。
過了半晌,彼埃爾子爵打破了沉寂,“這次叫過來除了提醒你不要忘記巡境官的職責外,還有兩件事要和你說說。”
“第一件事是你上月在南部剿匪的戰功宮廷已經做出了回應。宮廷治安大臣得知你“陣斬”盜匪近百的戰績之後非常高興,報請宮廷給你撥付了兩千芬尼的軍賞,但是這筆軍賞抵達蒂涅茨的時候只剩下了一千芬尼,你不用問我為什麽少了一半,我只能說上面送來多少我一枚不少的全都給你。另外宮廷將你的戰績寫成邸報傳各地宣揚,你的名氣越來越大了。”
彼埃爾說著從桌上拿起一個錢袋和一份邸報扔給亞特。
亞特接過錢袋看都沒看收入懷中,然後展開羊皮邸報看了一遍。
“五月,南境巡境官亞特·伍德·威爾斯率兵清剿盜匪,
斬殺悍匪近百,宮廷厚獎。”亞特念了宮廷邸報末尾毫不起眼的短短一行字。“厚獎?一千芬尼還不夠撫恤戰死士兵的親眷。”亞特對宮廷的吝嗇表示不滿。
“是兩千芬尼。”彼埃爾子爵糾正了亞特。
亞特冷笑了一聲將邸報放回了桌上。
彼埃爾子爵沒有理會亞特的情緒,繼續說道:“第二件事是給你忠告。你僅僅是一個新晉的騎士,但是據我所知你手下的精銳士兵已經超過五十,而且我聽說你領地中還有為數不少的集訓農兵,加上巡境士兵和邊境守兵,這樣的兵力已經是半個男爵的常備軍隊數,我不關心你拿什麽養活這幾十上百張嘴,我關心的是你如何讓你周邊的領主們睡得安穩,我現在代宮廷管理蒂涅茨郡,我不希望在郡境中領主之間動亂廝殺。”
“另外,我聽說你近來在邊境扣押過往商隊,雖然邊境石橋那塊領地是宮廷賜給你的采邑,但是攔截商旅的事情恐怕不妥吧?而且你扣押的商隊攜帶的大多是北行的南貨,你知不知道這些商隊背後的人都是哪些人?你考慮清楚沒有?”
亞特沒想到自己的勢力擴張已經開始產生負面影響,但是這都是擴張途中不可避免的事情,“多謝子爵大人善意的忠告,我知道我邁出的每一步意味著什麽。”
彼埃爾覺得自己已經說得夠多了,很多時候他只會做一個冷靜的旁觀者。
“你有自知就好,另外,未來一段時間你和你帶著的商隊最好睜著眼睛睡覺。”
“傑瑞,替我送亞特爵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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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領主大廳回到旅館中,商隊管事薩爾特已經帶著大家將所有貨物裝車待命。
亞特走到薩爾特身邊,令道:“你吩咐下去,從今天開始所有的商隊護衛給我睜著眼睛睡覺。”
然後他轉身對羅恩和靠攏過來的菲利克斯兩人令道:“你們兩個從車隊中挑選幾個機靈勇武會騎馬的護衛組成兩個哨衛組,輪番在車隊周邊兩英裡范圍內巡哨,發現任何異動就飛馬告警。”
“拉文呢?拉文!”亞特對正在檢查貨物裝載的副管事拉文吼道。
拉文趕緊跑到了亞特身邊。
“拉文,從今天開始,每天中午生火做飯和晚上宿營歇腳的時候你都帶著護衛將商隊馬車圍成車陣,就像在南邊樺樹林中排列的陣型那樣。白天羅恩和菲利克斯要負責探道,夜間的哨位由你負責,你是軍團出來的,一切哨衛之事全都按照軍團要求去做。”
“是!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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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離開蒂涅茨郡以後,亞特率領的車隊一路小心謹慎,然而一路北上再也沒有強盜襲擊或是心存不軌的家夥對車隊虎視眈眈。
就這樣無驚無險地走了五日,亞特終於在盧塞斯恩南方一個叫恩格爾貝格的自治城市遇到了露出獠牙的惡狼。
恩格爾貝格是伯國為數不多的完全自治城市之一,由於這裡靠近盧塞斯恩且商業並不算繁榮,所以亞特也從未在意過這個比蒂涅茨郡城大不了多少的城市,然而麻煩就是從這裡開始的。
駐扎城外的第二天一大早,車隊營地就被三十幾個從城裡衝出來的城市守兵包圍。
為首的是一個自稱城市稅務官的家夥,他聲稱亞特的車隊沒有主動向恩格爾貝格城繳納新頒布的商稅所以奉命前來收繳商稅。
亞特在這條路上走過許多次,也曾經帶著商隊途徑這裡,以往只要車隊不進城恩格爾貝格都沒有權力征收商稅。
“我的車隊並未進城,為什麽要向你們繳納商稅?”薩爾特與前來“征稅”的治安官據理力爭。
“你若是三天前經過這裡確實不需要征稅商稅,但是近來盜匪猖獗,為了保護過往商旅,三天前執政官大人剛剛頒布了法令,從兩天前開始,只要是經過恩格爾貝格城及其周邊半英裡范圍內的南貨商隊一律受到恩格爾貝格城的庇護,接受庇護當然要繳納商稅。不然我們拿什麽供養軍隊庇護你們這些商旅?”
說著稅務官反手指了指包圍在車隊周邊的幾十個披甲執械的城市守衛士兵,他的意思很明確,若是車隊不主動繳納他們就會用武力強征。
薩爾特看著周圍幾十個惡狠狠的士兵,知道對方肯定是有備而來,而且就是衝著這支車隊來的。
“大人,您看?”薩爾特轉身向一直沉默不語的亞特悄聲詢問。
亞特對商隊副管事拉文附耳交代幾句,然後走上前看著揚臉翹鼻不可一世的稅務官,開口問道:“迪安家族給你了多少錢?”
“你管他給了我多少錢!”稅務官突然說漏了嘴,趕緊改口道:“我是說沒人給我錢,我是奉命行事。”
“奉命行事?恩格爾貝格城中的執政官還沒有愚蠢到隨意更改市民議會制定的法律。宮廷給予恩格爾貝格城的自治轄區是城牆之內,城牆以外全市侯爵的領地,你敢擅自帶著城市軍隊出來劫掠商隊?你有沒有看清這支商隊的主人是誰?”亞特的語調不高,但是語氣卻十分強硬。
稅務官沒想到迪安口中的莽夫居然還知道市民議會和自治城市的轄界,一時失了氣場,便開始蠻橫起來,“你就說繳不繳納商稅吧!我的士兵們已經等得不耐煩了!”
這就是明搶了。
就在亞特吸引稅務官注意的時候,拉文和羅恩菲利克斯幾人已經回到車隊中將商隊護衛集中到一起悄悄拿出了車上的武器。
亞特從懷中掏出一個鹿皮錢袋,拎起錢袋搖了搖,錢袋中的銀幣叮叮當當的發出誘人的脆響。
稅務官以為亞特見己方人多勢眾已經認輸,眼睛直瞪著亞特手中沉甸甸的錢袋。
“那麽稅務官大人,我該支付多少商稅呢?”亞特淺笑著問道。
稅務官已經勢在必得,對方又頗為識大體,於是拖著腔調緩聲答道:“看你態度不錯,這次就不增繳你拖欠稅賦的罰款,看你馬車不少,就繳納五千芬尼的商稅吧。”
“什麽?五千芬尼!!!!”薩爾特聽了稅務官的話瞬時怒火燒心。
亞特揮手止住了薩爾特,低頭慢慢從錢袋中尋摸了半天,摳出了一枚最破舊的銅芬尼扔到地上。
“賞給你的,拿錢滾蛋。”亞特冷冷地盯著稅務官。
稅務官看著地上的那枚破舊的銅芬尼,臉上一片紫紅。
“雜種,你當我是逃難的流民呢!!!”稅務官指著亞特的鼻子罵道。
“你要是流民,我會考慮再給你一枚。”
“一群不要命的雜種,今天我讓你學會敬畏強者。給我上!”稅務官下令身邊的城市士兵將車隊拿下。
就在稅務官喊出命令的那一刻,車隊的車夫瞬間從馬車中抽出了武器,依靠馬車列成陣型與城市士兵們對峙起來。
城市士兵被突然變故驚了一嚇,紛紛駐足不前。
稅務官也沒想到剛才還是手無寸鐵的車夫們為何突然變成了戰士,瞪眼呆呆看著面前的車隊。
“你~你~你們難道想抗拒律法,你不怕受到製裁嗎?”
“受到製裁?受到製裁該是你吧,稅務官大人。一個稅務官未經執政官和治安官的允許, 擅自帶著軍隊出城劫掠一個男爵的商隊。若是一會兒你再戰死幾個城市士兵,恐怕更是無法向你的長官交代吧,若是被宮廷知道你們越境出兵,你的腦袋怕是也保不住吧!!”
亞特的話句句戳到稅務官的痛處。
稅務官確實是迪安北上買通的一個官吏,迪安給了稅務官一千芬尼的銀幣,讓稅務官設法扣押一支從南邊過來的南貨商隊,並承諾事後再給三千芬尼的辛苦費。在迪安的口中,這個無依無靠的新晉小騎士只是一隻虎口奪食的野狗。所以稅務官找到城市守衛軍隊中的幾個小軍官用幾頓美酒糾集了這三十來個兵痞悄悄跑到城外賺外水。
原以為一頓恐嚇欺詐就能讓車隊乖乖地交出巨額錢財,或是在對方拒絕交錢之後順勢扣押車隊。無論交錢與否,稅務官都能得到一大筆意外之財。
但是情況似乎並沒有稅務官預想的那樣樂觀,拋開對方騎士勳爵的地位和車隊旗幟上的紋章,僅僅是突然拿起武器的二十來個車夫和幾個精銳隨從就讓稅務官忌憚。他可是私下帶著城中士兵外出的,這些士兵也只是陪在他身邊裝裝樣子、壯壯聲勢,若是真的打起來死傷幾個,他就沒法交代了。
稅務官的臉由潤紅到紫紅,再由紫紅變成了鐵青……
就在兩波人在城外拿起武器僵持不下的時候,城中跑出來了一個守城士兵,守城士兵與稅務官附耳嘀咕了幾句,稅務官看了一眼守城士兵,士兵點點頭。
“我記住你了!”稅務官放下了一句狠話,悻悻地招手帶著守城士兵們撤回了恩格爾貝格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