勃艮第和施瓦本正式宣戰的第十八天清晨,塔爾堡還在堅守。
這十八天傑弗瑞的軍隊再也沒有強攻塔爾堡,而塔爾堡外的敵軍人數也漸漸增加,二十幾天前強攻塔爾堡戰鬥中受傷的敵軍被送回了比爾騰堡修養救治,再次強征的四十個農兵和十五個工匠連同他們的工匠學徒一塊被送到了塔爾堡外的敵軍營寨。
此後的十數天,堡外敵軍營寨中好似一個大型的木工作坊,十五個工匠領著幾十個勞役在營寨中日夜忙碌,六架加裝了鐵鉤的長木梯已經製作完成,一架大型配重投石機和一架盾頂破城錘在工匠們的敲敲打打中也基本成型,再過三兩日便能投入使用。
“看來傑弗瑞那個家夥是打算將塔爾堡一攻而下了。”奧多陪同在亞特身邊看著山坡下叮叮梆梆忙碌了十數天的敵軍營寨,心中免不了有些緊張和擔憂。
塔爾堡的外牆除牆基為條石壘砌外,其余大部分都是土木混合結構,這樣的牆體是無法承受重型投石機拋出的巨石強烈撞擊,一旦敵軍的投石機制作完成,幾波巨石轟砸之下,塔爾堡的外牆必然會坍塌,到時候失去牆體保護的守軍將面臨面對面的肉搏。
亞特一臉嚴肅地看著山坡下的敵軍營寨,盡管他猜到敵軍會繼續圍攻塔爾堡,但是他沒想到傑弗瑞男爵竟然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製作這樣的重型配重投石機和盾頂破城錘。
??塔爾堡受圍的這近一個月,亞特通過遊弋在周邊的安格斯小隊收到了一封從格拉魯郡城傳來的急信,亞特知道了勃艮第伯國和施瓦本公國已經全面開戰,而且西邊的勃艮第公國也按約出動軍隊協助勃艮第伯國,既然北境已經開始了大規模的征戰,南部邊境戰事壓力本應會減小一些,畢竟這裡不是主戰場,更多的軍隊應該北上集結作戰,但是傑弗瑞男爵好像絲毫沒受北境戰爭的影響,隻是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塔爾堡中......
亞特回過神來,答道:?“我一開始就沒想過要死守塔爾堡,因為這個地方根本死守不住。”
奧多沒弄清楚亞特究竟打算怎麽辦,心中的擔憂卻是一分沒有減少,“大人,可是我看他們的攻城器械馬上就要製作完成了,估計也就是最近幾天就會大舉進攻,我們除了拚死防守還能怎麽辦?”
亞特輕笑了一聲,扭頭看著這個比自己還大幾歲的漢子,駐守塔爾堡的這一兩個月他的不僅要協助亞特指揮作戰,還要訓練士兵、管理雜務,一頭棕發竟然開始泛白。
“奧多,你怕不怕?”亞特問道。
奧多沒有絲毫遲疑,堅定地答道:“大人,我本就是孤身一人無牽無掛,腦袋掉了也不會眨一下眼,隻是想到跟著您剛剛打下一片基業,若是就這麽死在了這個廢棄的軍堡中,心中多少有些不甘。”
?“不怕死就好,不怕死的人才應該活下來。”亞特說了一句讓人費解的話。
?“奧多,點燃狼煙召安格斯回來,然後再挑選十五個腿腳利索膽氣夠大的士兵,傑弗瑞沉不住氣了,我們今晚就行動。”亞特向奧多交代了幾句就走下外牆。
傑弗瑞男爵確實沉不住氣了,特布倫郡城已經兩次發令催促他或是一個月之內西進佔領勃艮第伯國東南邊境要地格拉魯城以便對北部的低地形成威懾,或是立刻撤出塔爾堡揮師北上支援已經開始激烈交戰的北地軍團。
傑弗瑞男爵當然不想去北邊,那裡每天都在發生大規模的戰鬥,士兵死傷無數,
況且他的妻兒還被關押在塔爾堡的地牢中,所以盡快攻下塔爾堡揮師西進是傑弗瑞的最佳選擇,為此他不惜強征比爾騰轄區所有的工匠前來塔爾堡營寨製作攻城器械,為的就是能積蓄力量一舉攻下塔爾堡。 ............
塔爾堡東南方五英裡處的一個小山洞裡,安格斯和羅恩帶領的小隊在這裡藏匿了三天,小隊的八個人也減為了五個人。
自離開塔爾堡獨自成軍四處襲擾敵軍的二三十天中,安格斯小隊已經殺死擊傷了十一個敵兵,而站穩腳跟的施瓦本敵軍也不斷派出小股精銳戰兵清剿他們。在這二三十天中,盡管安格斯帶著大家四處周旋藏匿,但是這支小隊還是付出了戰死一人重傷兩人的代價,戰死的兄弟已經就地安葬,重傷的兩人被繞道悄悄送到了格拉魯郡城治療。
小山洞中安格斯和兩個士兵生起了很小的一堆篝火在煮肉湯,最近這十幾天為了不讓清剿的敵人發現他們的蹤跡,眾人一直不敢生火做飯,生怕篝火產生的濃煙暴露小隊的位置,也幸虧現在天氣還算熱不擔心受凍,但是一連啃了十幾天的硬麵包和熏肉干,眾人腹中已是叫苦連天。
最近一兩天敵兵停止了搜索追剿,安格斯才帶著剩下的士兵找到這處小山洞,在洞中生起了一小堆篝火煮了些肉湯麵包屑。
端起小銅鍋美美地喝下了一大口肉湯麵包,安格斯頓覺腹中一陣舒爽,他把銅鍋遞給了篝火旁的另一個士兵,然後打算出去替換在外放哨的羅恩和傑森兩人回來喝口熱湯。
剛剛鑽出山洞口,羅恩就急急忙忙地跑了回來。
“軍士長,塔爾堡方向升起狼煙了!老爺在召喚我們!”
安格斯趕緊鑽出了洞口,跟著羅恩爬上了洞口上的山坡頂,望著遠處高高升起的兩柱狼煙,心中猜測是不是塔爾堡受到了突襲。
“羅恩,把傑森叫回來喝幾口熱湯,我們馬上收拾東西準備繞回塔爾堡。”說罷就反身回到山洞中指揮大家開始收拾武器物資。
............
塔爾堡內堡中,亞特召集了幾位指揮官商議一件要事。
?“偷襲敵營?”幾人同時驚呼。
?“對,偷襲敵營。”亞特堅定地說道。
“敵軍的重型攻城器械已經快要完工了,若是等他們用那些器械攻打外牆,我們甚至連還擊的力量都沒有。”
“可是現在敵軍已經有了防備,他們的營寨中設置了高高的柵欄,哨兵時刻都在營寨中巡視,我們如何能偷襲得了敵營?”卡扎克提出了質疑。
?“我知道,所以我今天就去找傑弗瑞男爵提出開城投降。”亞特說出了匪夷所思的“投降”二字。
幾個指揮官一時驚得啞口。
亞特笑著為眾人解疑,“當然不是真的投降,現在傑弗瑞男爵有了重型攻城器械傍身,肯定覺得穩操勝券,現在去投降是最容易讓他相信的,也是最容易讓他松懈的......”
…………
早飯過後,關閉了近一個月的塔爾堡堡門打開了,放下簡易吊橋後亞特騎著戰馬帶著一個士兵扛著自己的血眼嘯狼紋章旗緩緩地朝敵軍營寨走去,停在了敵軍營寨外一箭之地。
不一會兒,傑弗瑞男爵騎著黑色戰馬出了營寨,在兩個侍衛的陪同下朝亞特走來。
這是自襲擊比爾騰堡以來兩位軍隊指揮官第一次和平的會面。
“尊敬的男爵閣下,我請求與您進行一場和平的談判。”亞特立在戰馬背上微微朝傑弗瑞男爵躬身。
傑弗瑞男爵是一個真正的貴族,他具備貴族的所有涵養,雖然他恨透了眼前這個手段卑劣的家夥,但是他還是禮貌性地回了一個禮,“爵士先生,我猜你是出城投降的吧?”
亞特回望了一眼身後的塔爾堡,搖頭道:“不不,我是來和您談判的,如您所見,塔爾堡還像一塊磐石般矗立在這兒。”
傑弗瑞男爵嗤笑了一聲,指著身後營寨中的攻城器械,道:“在它們面前,塔爾堡隻是一堆沙子,我不用和你談判,你若不肯出來,我自會進去。”
亞特一副小把戲被拆穿的樣子,略帶沮喪地說道:“好吧,我不得不承認,在這些龐然巨物面前我無法再堅守這種軍堡。”
亞特調了調坐姿,看著傑弗瑞的眼睛道:“男爵大人,我決定一會兒就將您的夫人還給您,我向上帝保證,您的夫人在塔爾堡中沒有經受任何委屈。”
亞特的話挑起了傑弗瑞男爵的神經,他不顧一切地圍攻塔爾堡最重要的目的就是救出妻兒。
?“算你識時務,你若是放了我的妻兒~”傑弗瑞停了一下。
“你沒打算釋放我的兒子!!??”傑弗瑞喝問道。
?“男爵大人,我還沒傻到讓您沒有絲毫顧及,要是手中沒有盾牌,我怎麽敢放心把自己的後背留給敵人。”
“無恥!”傑弗瑞男爵朝地上啐了一口唾沫。
“男爵大人,我們還是談談條件吧,我已經打算放棄塔爾堡了,您看到的那兩道狼煙是為了告訴格拉魯郡塔爾堡已經失守,讓他們準備迎接施瓦本的大軍進攻。我的誠意很足,若是您能考慮我的條件,您將不費一兵一卒就佔領塔爾堡,然後長驅直入格拉魯郡~”亞特一臉的真誠。
“條件?我身後的投石機和破城錘就是最好的條件!”傑弗瑞男爵心裡已經放松了,但是他不會蠢到立馬和亞特談條件。
?“男爵大人,請您息怒。我當然畏懼您鑄造的攻城器械,最堅固的城堡也經受不住它們的摧殘,但是您可能會因此付出不少士兵的性命。而且這還會影響您獨子的安危。”亞特又變成了一副無賴的樣子。
傑弗瑞男爵心中一陣氣結,過了半晌才從牙縫中擠出一句話:“說出你投降的條件吧……”
…………
奧多聽“談判”歸來的亞特陳述了談判的條件,提出了疑問,“敵軍後撤二十英裡讓我們帶著所有物資安全撤離,還得給我們兩萬芬尼的‘開拔軍費’~這個條件也太離譜了吧?敵軍現在佔據優勢,他們不會答應這個條件吧?”
“他們確實沒有答應,反而讓我交出從比爾騰堡“搜刮”的錢財。”
亞特笑著說道:“敵人不會答應是正常的,但是我們不這麽提就不正常了。我們越是顯得貪得無厭,敵人越是相信我們是真的打算投降。”
“經過一番爭討,傑弗瑞男爵答應先率軍往東撤退十英裡,我們在交出三萬芬尼給傑弗瑞以後可以帶著剩下的物資安全撤離。作為條件,我承諾將在明天一早安全撤退後再把獨子歸還給他,並保證不毀壞塔爾堡的一切城防工事,連同側翼候台一並完整地交給他,這樣一來他不僅不用再戰損一兵一卒還能獲得一個防禦工事完備的軍堡。這樣的條件他沒理由拒絕,所以今天中午敵人就將陸續拔寨後撤。”
亞特從靠椅上站了起來,命令道:“奧多,將各小隊戰鬥組組長以上軍官和挑選出來的十五個精銳戰兵叫到內堡中給他們通報我的計劃, 並嚴令他們不得外傳。其余戰兵農兵繼續堅守城防,告訴勞役們準備收拾行裝,做出撤退的樣子。塔爾堡這邊就交給你負責,你不但要做出即將撤退的樣子打消敵人的疑慮,還得謹防敵人耍花招趁機突襲塔爾堡,我們能使陰招敵人也能。”
奧多點頭稱是。
“圖巴,去把傑弗瑞男爵的夫人從地牢中帶出來,讓她攜帶三萬芬尼的金幣回到傑弗瑞男爵營寨中。另外記住,一定要讓男爵夫人看到塔爾堡中收拾物資準備撤離的動作。”
“巴斯,今晚的夜襲由你和卡扎克隨我帶兵去,挑選出來的十五個士兵全都配發一套皮(棉)甲,然後每人攜帶一個火油陶罐。天黑以後從後牆放繩索偷偷出去,所有參與的士兵左臂上纏一個白色布條,防止夜襲誤傷。”
“卡扎克,你去後牆看看安格斯他們回來沒有,若是回來了就把這張紙條射過去。”亞特說著從桌子上拿起一小截羊皮紙遞給卡扎克,紙條上簡單的交代了安格斯小隊在夜襲中的任務。
幾人都陸續離開,絲毫沒有為即將開始的陰謀感到任何不安。
也難怪,這些人原本都是最底層的勞苦之人,在和敵人的戰鬥中,貴族紳士的榮譽和禮節在他們眼中還抵不上一支輕箭。這樣也好,真要是換做一群貴族勳爵作屬下,亞特毫無信譽的行為絕對會被部下認為是莫大恥辱,甚至會讓起他們抗命。
亞特坐回了靠椅上,右手敲打著桌面靜靜地思索如何完善這個即將開始的陰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