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籠罩,青牛宮的寮房內一片漆黑。
四十多個道人分住三間寮房,就連彼此的呼吸聲都清晰可聞,擁擠程度完全可以想像。這樣的情況,自然不可能打坐入定,只能在蒲團上坐著睡覺。
倒不是靜不下心來入不了定,而是人太多了,怕在定中受到驚擾,不敢入定。
習慣了打坐時入定而不是睡覺,今晚坐在蒲團上,周慶怎麽也睡不著。
寮房內的其他道人想必也和周慶差不多,因此過了一會兒之後,逐漸有人開始小聲地說起話來,周慶身旁那個微胖的道人也低聲問他:“請問道友來自哪座寶觀?”
周慶同樣低聲回道:“滇省的一座無名小觀,出了方圓三十裡都不會有人知道。”
“能夠到這兒來的,都是道門年輕一輩中的翹楚,想必道友的師門長輩是得了道的高人。只要有了明師真法,在你們那種清靜的道觀修行還更舒服一些。”
“像我們就不行了,觀裡一年四季都是遊客,人來人往的,有時不讓遊人進去的地方他們也偷偷溜進去,想找個清靜的地方都找不到。”
微胖道人談興甚濃,周慶接了一句,他便說出一串來。
不過如此長夜,有個人說說話感覺也很不錯。於是周慶也饒有興趣地問道:“不知道友又在哪座寶觀,修行了多少年頭?”
微胖道人有些自得地答道:“小道八年前拜入武當山逍遙谷元始宮門下,五年前就行了冠巾禮,但想必修行的年頭是沒有道友長的。”
“逍遙谷?那你認不認得一個叫唐步玄的道長?”
“那是我師叔,怎麽會不認得?道友,難道你和我師叔有什麽淵源?”
周慶笑道:“唐步玄道長的師父和我師父是至交好友,論起來我要叫他一聲師兄。”
“我想起來了,你師父肯定是逸雲真人!”微胖道人有點驚,但喜就沒有。一不小心攀談出來一個師叔,他當然喜不起來。
道門不同宗派之間隔山不論輩,道門弟子相互之間通常互稱道友或道兄,有職位的則稱呼職位,如某監院、某主持等,對於年長或修為高的一般稱呼為某爺。
而周慶這種則又不一樣,李逸雲和逍遙谷元始宮的通明道長相交多年,他們門下的弟子都以師兄弟相稱,微胖道人這一聲師叔卻是早晚也跑不掉的。
“沒錯了,家師名諱正是上逸下雲,我的名字叫周慶,不知道友如何稱呼?”
“我聽說過你。我的俗家名字叫羅旭,道號叫德惠。你是長輩,隨便怎麽叫我都行。”微胖道人德惠有點鬱悶地說道。
黑暗中周慶抿嘴笑了笑,問道:“剛才那個前輩說明天一早還要上山,你知不知道咱們這次的最終目的地是哪裡?”
“我也搞不清楚!”德惠想了想,又道:“這一帶除了我們現在住的青牛宮和樓觀台之外,應該沒有其他大的道觀能夠容納得下這麽多人了。”
終南山樓觀台是道家樓觀的發源地,號稱道家七十二福地之首,相傳老子曾在此講授過道德五千言。不過現在已經成了著名的風景名勝區,汽車可以直達觀前,根本用不著在這兒歇息一晚。
可見此次的目的地並不是樓觀台。
兩人又說了一會兒話,然後便各自閉目養神。
直至子時過後,周慶才悄無聲息地出了寮房,跑到青牛宮後山找了一處地方,布了一個匿蹤陣藏匿其中,打坐調息恢復心神。
凌晨四點,周慶才摸黑回到青牛宮,他剛飛身躍進院牆,就聽見有人突然問道:“你是哪一脈的弟子?”
這聲音仿佛就在耳邊響起,
將周慶嚇了一大跳,他連忙運足目力四下一看,卻連鬼影都沒看到半個。“不用找了,我在房內。”那聲音又響了起來,但觀中其他人卻似乎根本沒有聽見,“你先回答我的問題。”
周慶一下就明白過來,這是神識傳音。
神識傳音和用口說話的聲音不同,但周慶卻仍然感覺這應該是白天去接他們到青牛宮來的那個虯髯道人。
他心思電轉,拱手低聲說道:“晚輩是鐵冠祖師一脈,現在滇省一氣觀中修行。”
嚴格說起來,一氣觀確實可以算是鐵冠祖師一脈,但她是鐵冠祖師遁世之後才留下來的法脈,白雲觀保存的《諸真宗派總簿》中所列從一0一一年到一九一一年共九百年的八十六道教法脈中,根本沒有他們這一脈的蹤跡。
周慶保持著彎腰拱手的姿勢站了一會,那聲音才又說道:“你辟谷了沒有?如果沒有的話等會先去齋堂吃飯,五點鍾準時出發。”
“是!”周慶又應了一聲,然後便聽他接下來還有什麽吩咐,但等了好一會,那聲音卻再沒有響起。
這時寮房方向已經有了動靜,想必是裡面的道人已經起來,於是周慶快步回了寮房,然後和眾道人一起往齋堂走。
他現在已經有點後悔在燕京的時候扔掉那個背包了。
看目前的情況,整個青牛宮肯定都在虯髯道人的神識籠罩之下,自己連洗漱工具都不敢從落魂鍾裡面拿出來。
帶空間的法寶,周慶以前連聽都沒有聽師父說起過,可見是非常珍貴的,要是不小心暴露出來,說不定就會引起有心人的覬覦。
好在他現在煉體有成,身體不生汙垢,即便是不洗臉刷牙也沒有什麽影響,只是長期的生活習慣養成,讓他感覺有些不舒服罷了。
到齋堂吃過飯後,又歇了一會才到五點,眾道人起身往山上進發。
虯髯道人仍然走在最前面,另外一名中年道人走在最後,兩名年輕道人則走在中間。
太白山是旅遊區,山腳有車直達半山,到了半山之後還有索道,但虯髯道人卻連大路都不走,帶著眾道人在人跡罕至的山林之中穿行。
天還沒亮,只有朦朧的星光,虯髯道人走得又快,再加上山路極不好走,沒過多一會,就有好幾名道人掉了隊,而虯髯道人也沒有停下來等他們的意思,仍然自顧自地大步前行。
這樣的趕路對周慶來說完全沒有壓力,他始終不疾不徐地跟在虯髯道人身後。
所有人現在都已經反應過來:從青牛宮起,他們的選拔考驗就已經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