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要怎麽告訴她是薑凝秋用性命換了他，他不敢，他畏懼了。

……

路有盡時，半個小時後，他到了西山。

一眼便瞧見了墳墓堆一頭銀絲的薑薇，神情恍惚，目光呆滯，他沒有刻意的放輕腳步，而她似乎並沒感覺到人。

以往一點響動的聲音，她便會驚動。

是她傷心到極致，雙耳不聞窗外事?還是她聽見了，不想理會?

無論是哪一種都讓蕭清南難受，因為他從未見過如此頹廢的薑薇。

空氣中傳來她空洞的聲音，撞擊在他的心上。“清南，我真的堅持不下去了，我想去尋你，可是我不能。”

“我要手刃那人，再來尋你，可……是你會不會忘記了我?”

“我害怕，害怕你忘記了我……”

“娘子，我回來了！”蕭清南眸子帶著濕意，大步走向她。

薑薇怔了怔，無神的雙眸望向聲處，“你帶了糯米圓子嗎?”

她想，她是不是要死了，竟然聽見了蕭清南的聲音。

他定是等久了，才會回來接她。

有一瞬間她想這般死去也好，漫長的黑夜中思念如潮水一般差點將她湮滅，有好幾次她就想閉上眼睛再也贏不過來了。

慢慢的倚靠在墓碑上，緩緩的合上了眼睛……

突然一股熱氣撲面而來，熟悉的甜香糯米圓子的味道。

薑薇猛的睜開眼睛，依舊一片黑暗，聲音微不可見的顫抖了一下，“是你嗎?清南?”

“是我，蕭清南。”

蕭清南何時見過這般脆弱的她，一把將她抱在懷裡，糯米圓子也撒了一地。

炙熱堅實的胸膛亦如往日讓人感受安心，薑薇不敢置信的望著他，雙手慌忙的摸上了他的臉頰，從眉毛到眼睛、眼睛到鼻子、最後再到嘴唇。

是他！

她不會認錯。

捧著他的臉，狠狠地吻了上去，仿佛訴盡這些日子的苦楚。

蕭清南摟緊她，吻到最後一把抱起她，往旁邊的屋子而去。

……

半個時辰後，

薑薇依偎在他的懷裡，明明已經累壞了，卻強打精神盯著蕭清南，似乎下一秒他便消失了。

對上薑薇空洞的眸子，蕭清南大手撫上她的眼睛，溫柔道:“睡吧，我不會走。”隨即大手輕輕拍著她的後背。

沒過多久薑薇漸漸睡了過去，蕭清南眼神一動不動的落在她的臉上，眼眶周圍紅腫，臉額骨突出，往日櫻紅的唇毫無血氣，

她這些天過的是什麽日子?

“對不起。”

他想這場死亡戲，大概是他這一生最無力的時候。

黃昏落下，晨日升起，山裡中鳥聲吵雜，亦如往常喚醒了薑薇。

薑薇伸手摸了摸身側，空空蕩蕩、冷冷冰冰。

她又做夢了！

這不是她第一次夢見他，確實她第一次夢得這般真實。

似乎身上還殘留著他的氣息。

“娘子，你醒了?我剛做好了飯菜。”蕭清南將飯菜放在桌子上，大步朝她走來。

薑薇神情恍惚了一下，隨即掀開被子，直接朝他撲去。

是他一定會接她。

下一秒，落入溫暖的懷抱，耳邊還響起他呵斥的聲音，“誰準你這樣，若是我沒接住你，摔著怎麽辦！”

薑薇摟著他的脖子，異常安心，神情堅定道:“是你就一定會接住我。”

蕭清南心裡一軟，摟著她的細腰，“是我就一定會接住你。”

隨後佯怒道:“但這不是你任性的理由！”

薑薇唇角上揚，脫口而出，“我想你。”

蕭清南眉眼帶笑，卻沒說什麽，抱著她走到了桌子處，

也沒放她下來，直接讓她坐在他腿上，端過一碗稀飯，用杓子舀了一杓，輕輕吹了幾口，再放到薑薇嘴邊。薑薇張嘴咽了下去……

有些事情兩人心照不宣，一人不問，一人不提。

大概是怕毀了好不容易回來的溫情。

薑薇隨著蕭清南回了楚府，雖然眼睛看不見，但知道附近有很多雙眼睛看著她，以及壓製的哭泣聲。

一如往常熟悉的冷聲，“大姐，懷了身子可不能哭，我們沒事。”

蕭素雲抹了抹眼淚，目光觸及她無神的眸子，以及滿頭的銀絲，忍不住又哭了出來。

老天爺，你為何要作踐他們兩人。

嶽瀾遠心疼的摟了摟她的肩膀，“娘子，別哭了，弟妹他們好好的。”說著也忍不住紅了眼眶。

他一直覺得他已經夠不幸了，和他們比起來，簡直是九牛一毛。

金明珠也忍不住埋在賀石的胸膛，默默的掉眼淚，賀石拍了拍她的肩膀，微不可見的歎了一口氣。

“孃~爹”“娘~蝶”薛嬸和綠丫手裡的小家夥看見他們頓時大喊大叫，小手不停地亂舞。

薑薇目光柔柔， 伸著雙手道:“把他們給我吧。”

薛嬸和綠丫兩人將孩子遞給她，楚君南和楚婉清一人趴了她一個肩頭，很懂事的沒有大喊大叫，只是睜著圓圓的眼睛看著薑薇的眼睛。

“娘~親。”楚君南口齒清晰。

薑薇一笑，低下頭，楚君南帶著溫熱的唇落在她的眼睛上。

刹那間，強大的白光湧來，薑薇眸子感受到刺痛，閉上了眼睛。

“娘子，怎麽了?”蕭清南察覺到她的異樣，彎腰打量她，眸子帶著擔憂。

薑薇緩慢的睜開眸子，眼前是蕭清南放大的俊臉，她有些不敢置信，隨後低頭看了楚君南一眼。

對上楚君南純真水靈的眸子，她笑了，“我能看見了。”

蕭清南一愣，隨後欣喜道:“娘子，你看的見我了，這是什麽?”說著伸了手掌出來。

“是你的頭。”

薑薇目光掃過眾人，卻依舊不見那兩人，眸子裡化不開濃濃的悲傷。

她不早就猜到了嗎?

可是她多麽希望睜眼能瞧見那兩人的樣子。

再喊他們一聲，爹、娘。

蕭清南大概知道她在想什麽，面上的喜意褪去，他們倆之間又多了兩條人命。

真真是體會到，不殺伯仁，伯仁卻因他而死之說。

回了希源小院，蕭清南讓人將兩個孩子抱下去，隨後關上了門。

看著坐在凳子上，挺直了腰的薑薇，嬌弱中透露出一絲堅強，讓人心疼，“娘子，你怪我嗎?”

“不怪。”她怪她沒有足夠的能力保護她在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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