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千家似圍棋局,十二街如種菜畦。
遙認微微入朝火,一條星宿五門西。
這首詩是唐代著名詩人白居易對長安城的描述,他詩中的長安城寬闊平正,形似棋盤,當有世界第一大城的氣勢。
劉校尉和仇學兩人跋山涉水,一路上幾乎是用光了盤纏,這不是因為郭昕給的盤纏太少,而是這兩人幾乎一點也不敢耽擱。
這兩人從玉門進關,一路沿著河西走廊進入河西地區,在涼州獲得上好馬匹之後便與護送他們的那囊氏子弟分別,又由當地的那囊氏將領一路送往彼時的唐土邊境,雖然吐蕃抽調走大量的軍隊,但依然有不少駐軍存在,而且朝廷似乎並無興趣收復這裡一般。
一入長安,他們便找方法進宮,因為他們知道每耽誤一天,安西那裡都會多出一份風險。
而當他們終於見到當今天子唐憲宗,在他們面聖之後,便被安置在長安街東,這裡四周所居住的都是貴族官僚,而他們所住的便是郭家。
彼時郭昕的父母已經去世,他的舅舅再造大唐的郭子儀也已經仙逝,表兄弟郭晞、郭曜、郭曖去世,郭旰早已戰死,他那一代曾為平定安史之亂立下赫赫戰功者只剩下郭昕一人獨守西域。
收留劉校尉與仇學的是郭暖之子郭釗,他是升平公主之子,不僅承襲了其父代國公的爵位,現在還任詹事府丞。
“為什麽沒人理我們。”劉校尉穿著他那從西域帶過來的換洗衣服,這衣服布料放在長安只能說是粗鄙不堪,在這東街之中,便是下人也比他穿的好,但卻是他最喜歡的衣服,因為只有這樣的衣服才能在廝殺中不干擾身體的發揮。
仇學看著手拿一壺酒,坐在亭邊不斷往嘴裡灌的劉校尉,心中有話,但卻不願意說出來,來到長安的這些天來,從滿懷希望到被澆上一盆冷水,再到現在的絕望,他早已看透了現實。
朝廷,不,或許說是那朝堂之上高高在上的天子不希望郭昕回來,這不僅僅只是擔心郭昕打通河西回來之後成為全國最大的軍閥。
關鍵在於郭昕的爵位:武威郡王。
當初唐德宗給郭昕封王的時候,又有誰認為郭昕能活著回來呢?
沒有。
滿朝文武包括唐德宗沒人認為郭昕能活著回來,事實上貞元三年吐蕃攻陷北庭的時候,所有人都認為如當初所料死了。
那為什麽唐德宗當初要給郭昕封王?
是為了表演給全國的臣子看,你們看人家郭昕帶著幾千將士都能在西域為我李家賣命,你們這些人不該以他為表率嗎?
至於坊間傳言的唐德宗在朝廷之上痛哭流涕,統治者的淚水只有在自己失勢的時候,才最真實。
至於朝堂上的臣子們,有的揣著明白裝糊塗,有的對此漠不關心,有的想關心卻覺得有更重要的事情去辦,本來郭昕想要調動中原地區人馬救援他的唯一希望便是他的表侄子代國公郭釗。
可......
“陛下,臣等認為成德節度使王士真新死,我等認為此刻發兵攻打成德乃是上上之選。若是此刻失去這個機會,想要再收復成德難上加難。”郭釗在朝堂上與白居易據理力爭,爭的卻不是如何去救自己的表伯郭昕,而是在爭論該不該去攻打成德。
沒錯,郭釗對於千裡迢迢去救援自己表伯一事並不上心,或者說他不敢上心,郭家的權勢已經夠大了,自己代國公的爵位已經是很高了,更何況爺爺郭子儀為汾陽王,他的“八子七婿”各個顯貴於朝廷,他們留下的政治遺產讓人心驚,郭家作為外戚來說權勢已經太大了,大到郭釗在朝廷之上常常有如履薄冰的感覺。
現在讓自己那一位表伯回來?一位活著的異姓王?還是一個可以看做擁有事實上封地,並且總管“封地”內一切軍事經濟政治的異姓王?
郭釗連想都不敢想,此刻更是絕口不提郭昕之事。
另一邊監察禦史李絳認為應該先打淮西,兩者爭論不休。
而白居易的據理力爭的,既不是應該先打成德,也不是應該先打淮西,他只是認為不應該任命宦官吐突承璀為將,同時跟他抱有相同想法的,還有其他的翰林學士。
唐憲宗最終聽從了郭釗的建議,決定立馬發兵乘著成德節度使王士真死亡的機會,發兵攻打成德。
終於這一次的朝會在所有人都沒有提及安西都護府還有郭昕的情況下就要結束了,而臨近結束的時候,唐憲宗終於提了一下郭昕:“郭愛卿家中那兩個自稱是早已捐軀多年的郡王郭昕使者的人,怎麽樣了?”
本以為能逃過一劫的郭釗內心一涼,心中飛速揣摩起唐憲宗的意思起來, 終於他下定決心說道:“那兩賊子已經確認是騙子,我表伯郭昕早已死在二十多年前,又怎麽會派人來長安呢?”
“那便好,退朝吧。”唐憲宗說了一句讓人摸不著頭腦的話,但滿朝文武都是內心一恁。
郭釗瞬間明白了聖上的意思,眼中閃過一絲狠光。
夜晚劉校尉和仇學二人便被迷暈扔進馬車中,馬車緩緩行駛向著城外而去,到了城門口,守軍先是確認一下令牌後,便打開城門放馬車出城。
過人的體質讓劉校尉半路上就醒過來,看著渾身被捆綁的嚴嚴實實的身體,與倒在一旁的仇學,他明白,他們兩個這是命不久矣。
可為什麽,為什麽他們為大唐守了幾十年的西域,到頭來不聞不問便也罷了,當是自己自作多情。
但為什麽......
為什麽還要殺他們?!
劉校尉不能理解,憤怒充斥著他的腦海,他掙脫了似乎並沒有綁緊繩子,身體猛地撲出去。
就算是死,他也要帶一個走!
一隻拳頭突然迎面而來,劉校尉一個不慎之下剛剛從馬車裡露頭,卻又被直接打飛回去。
“自己人啊,兄弟。”打他的是一個少年,看他身上的衣服,赫然是趕車的馬夫。
“去死!”劉校尉再度撲上去,卻被死死得按在馬車上不得動彈。
少年似乎是有些無奈,解釋道:“我叫郭仲文,真的是自己人,要殺你的是我父親,我是來救你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