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好,邊溝鎮的——塞拉斯。”
對門外科克幾人爭執一無所知的拉克絲,很熟稔的對前方的能容納數百人,實則只有一人的牢籠打起了招呼,他作為旁人口中邪惡的化身,到也值得這份“特別”的待遇。
“嘩啦、嘩啦…”
沉重的鐵鏈聲中,從黑暗中走到火把亮光下的男人有一頭滿是油膩的黑色短發,為了不遮擋視線在腦後綁著一束短辮,露出來是張胡子拉碴的方塊臉。
如果能好好的衝個澡,刮下胡子,再去掉纏繞在手臂上的兩條特製禁魔鎖鏈,再換上一身軍服,說他是將軍也會有人相信的。
傳說中十惡不赦的塞拉斯,在雄都只要提及就能讓小兒止啼的他,可實際上真的沒人們想得那麽邪惡,他也是受到禁忌迫害的其中一員。
被拉克絲用同情目光望著的塞拉斯也不生氣,反而露出友好的笑容:“早上好,美麗的姑娘…今天有什麽好看的書嗎?”
“當然,這是今天的《德瑪西亞恆量》報紙…還有,你上次說光照者的書都在冠冕堂皇的粉飾太平,這次我從家裡幫你帶了幾本父親很寶貴的藏書,你要好好保管,不然我會被罵死的。”
從鼓鼓的包內,接連掏出好幾本古樸書籍的拉克絲換來塞拉斯的一些詫異,他像是又重新認識了她一樣,又重新對正取書的她打量了一遍,然後開口詢問道:“姑娘,我一個星期可看不了這麽多,畢竟這裡實在不是什麽看書的好地方…”
“很抱歉,我要離開了塞拉斯…”
“不,不!你不能拋棄我——咣當!!”
“請松手…不是你想的那樣!”
塞拉斯突然就雙眼通紅的撲了上來,隔著禁魔欄杆被抓住的拉克絲趕忙解釋,可他卻仍舊不依不撓的抓著她的左手,直到她抬起右手,指尖光明迸發時才閃得他恢復理智。
“抱歉,是我太激動了…”
“嘶…好痛!你不用這樣的,我沒有生氣。”
“真的,對不起…我太孤獨了,畢竟我一個人待了15年,還請你見諒!”
跪坐在地,低下頭顱的塞拉斯看起來異常低落,感覺到體內魔法急速流逝的拉克絲,想當然的就認為是禁魔欄杆消除的,便壓下身體不適感,從包內掏出新鮮的烤麵包:“這些給你,趁熱吃…我上次說過我已經成年了,我要加入醫療隊,跟隨軍隊參加戰爭了。”
看見遞過來的麵包,抬頭的塞拉斯變得一臉擔憂:“跟隨那個自大的皇子殿下嗎?”
“嘉文人很好的,你不要這樣說他。”
“哼,凡是支持禁魔律法的都是我的敵人,就是他們毀掉了我的人生,還有千千萬萬個像我一樣的家庭!!”
“別這樣,塞拉斯…我們的律法可能的確不夠完善,但它的初衷是為了保護我們不受魔法的侵害,這是不得已——也許,也許這是唯一的辦法。”
下意識就反駁的拉克絲,說著說著便沒了底氣,一開始是道森經常對自己分析律法的老舊和不公平,等他離開後又是塞拉斯在說,只不過後者的話要尖銳的多,也更加暴躁。
“唯一的辦法?我能想到另一種更好的辦法!”
“真的嗎?你說說看!”
“辦法就是揭竿而起,從頭來過!沒有國王、沒有大人,沒有太太,也不會再有搜魔人,更不會再有牢籠!!”
雙手緊握欄杆,咆哮出聲的塞拉斯狀若厲鬼,被嚇到的拉克絲後退幾步,順口就問了出來:“難道你殺人也在所不惜嗎?我的那個朋友可從未這樣想過!”
“不不不…我只是一個人待的久了有點兒煩躁,話說你的那個朋友的辦法是什麽?”
多次在拉克絲口中聽到“那個朋友”的塞拉斯滿臉好奇,他真的想見一見那野心勃勃的家夥,對方費盡心思的教會眼前這個姑娘如何控制體內的魔法,又一邊向她灌輸律法的不公,又怎麽可能是什麽良善之人。
“我不清楚,或許他也在尋找答案吧…我們雖然年齡相差無幾,但他比我的哥哥還要穩重的多,雖然平時喜歡發一些牢騷,但我很感激他能教會我怎樣控制體內的魔法。”
“我也幫了你的好嗎…”
“是是,你交了我很多魔法的控制技巧,又經常鼓勵我,給我信心…所以我絕不會拋棄你不管的!”
想到道森的拉克絲俏臉微紅,打趣的塞拉斯目光陰沉幾分,太可惜了,這麽天真不諳世事的貴族少女,如果他能早一步於那個朋友遇見就好了。
“對了…”
拉克絲轉頭的瞬間塞拉斯又變成笑盈盈的模樣,她猶豫一下,還是開口道:“如果可以的話,我想把你的事情告訴他,他或許會有辦法救你。”
“千萬不要!”
冷汗刷的一下就流出來的塞拉斯,讓拉克絲看得緊張不已:“塞拉斯,你是生病了嗎?我好歹也算半個醫生,我來…”
“不用,我這是老毛病了,你幫不了我的…”
臉色泛白的塞拉斯腦袋瘋狂轉動,絕不能讓她口中的“那個朋友”到這裡來,不然他連最後的逃脫希望都沒了,可該如何瞞過去呢?
思來想去,終於找到說辭的塞拉斯艱難起身道:“我隻信任你,姑娘…如果可以的話,請告訴我你的名字。”
“我…”
“呵呵、呵呵…也是,我只不過是個階下囚而已。”
“你別那樣想,我只是…算了,我叫拉克珊娜·冕衛,你稱呼我的小名拉克絲就好。”
不忍塞拉斯自憐自艾的拉克絲說出姓名,聽到“冕衛”一詞的他突然被抽空力氣,像個垂死之人一樣癱倒之欄杆前,那模樣就更加可憐了。
“塞拉斯、塞拉斯…你別嚇我!”
“呵呵、呵呵…你的父親該不是密銀城的冕衛吧?”
“是啊…你為什麽要笑啊?”
雖說見多了塞拉斯突然會有的神經質,可拉克絲還是第一次見到他笑得如此淒涼,光是聽著就讓她頭皮發麻,渾身都湧滿了不自在。
“我笑什麽?我笑自己蠢啊,竟然幫助仇人的後代。”
“啊,為什麽?!”
“我不是給你說過,我是因為要救一個染魔的小女孩而誤殺了長官才被通緝的嗎?那是我還沒成年,怕得要死…你還記得我第一次見你就說你的眼睛和某人很像嗎?那就是你的父親,就是他將我抓回來的——你走!!”
面對塞拉斯悲憤的驅趕,無法置之不理的拉克絲搖搖頭:“不行,我說過要絕對不會拋棄你的!”
“呵呵,呵呵…拉克珊娜·冕衛,拉克絲小姐,我瞎了眼幫了的姑娘,正是你的家人把我抓到了這裡,讓我在這裡一待就是15年,他們為了標榜自己的正義與憐憫讓我在這裡爛死,你和那些毀掉我的人,流著同樣的血!!”
塞拉斯沉重的控訴,讓拉克絲的表情悲傷極了,她從未想過事情會如此的巧合,可既然父親將他抓了過來,那自己就應該為此贖罪。
“我,我能為你做些什麽呢?”
“事到如今再來補償我,你不覺得已經晚了嗎?”
“我知道,過去的事情無可挽回…可你還有機會,真的!我一定會想辦法救你出來的,我以冕衛——不,我以自己的靈魂起誓!”
拉克絲的信誓旦旦並沒作用,但塞拉斯卻沒那麽激憤了,他難過的搖搖頭:“算了吧,你如果動用家族勢力或者尋找朋友幫忙…我會被你害死的,畢竟我現在已經30來歲了,一旦失敗我就會被處刑。”
“不,我會用自己的辦法…雖然我無法給你一個準確的時間,但終其一生我都會為之努力!”
拉克絲如願以償的說出塞拉斯想聽的話,心頭大石終於落地的他露出強顏地歡笑:“呵呵,希望我不會老死在這裡…”
“一定不會的!等戰爭一結束,我就會第一時間來看你…”
“下次記得多帶點書,還有麵包…這裡的老鼠肉實在難吃。”
“呃…我待會兒拜托他們,盡量讓你的生活好一點。”
聽見老鼠就有些不自在的拉克絲左看看,右看看,唯恐那種竄來竄去的生物暗中發動襲擊。
“免了吧,我可不想別人懷疑我們的關系…你上次不是說想將光集中到一點,然後借由聚集而來的巨大能量形成一道什麽來著?”
拒絕了她好意的塞拉斯將話題轉移,拉克絲翻翻白眼沒好氣道:“終極閃光!你已經教會我如何將光糅合成球,用來阻止別人的行動,也教會了我如何形成防護罩保護自己,可卻沒教過我如何打敗敵人。”
“魔法可是會殺人的。”
“我,我有心理準備…如果有必要的話。”
“好吧,你知道望遠筒嗎?就是那種水手用來觀察遠處海面的東西。”
看著拉克絲臉上的不確定,塞拉斯也不堅持,待到她點頭示意後便做出補充:“第一次見面時,我就告訴過你魔法沒那麽複雜,它更多是靠想象力和自然規律所結合起來的…我們之所以能看見周圍是因為光,而望遠筒則是由一枚特殊鏡片做成的,就像這樣。”
抬起手掌的塞拉斯手握成圓,然後將手形成的空洞放到眼睛前,拉克絲也隨之照做,閉上另一隻眼睛的兩人便只能通過小圈看到彼此。
“以你的能力應該能做到讓光線覆蓋這裡,想象一下水面的波動,然後按照望遠筒的兩個玻璃形成兩層,直到你能看到放大的遠處為止。”
在塞拉斯的引導下,拉克絲如他所說的將光聚集在手圈內,一開始她看到的只有白茫茫的光,在用光模擬了水面的凹凸不平晃動時,眼前開始出現圖像,但是異常扭曲,就像是透過水面看自己時那樣。
“嘻嘻、嘻嘻…”
玩心大發的拉克絲看著眼前的一切都扭動起來,一會兒是欄杆小的遠在天邊,一會兒是拉長到視線之外,一會兒又是塞拉斯整個人像柳絮那樣扭曲起來。
對於這種乾淨的笑聲塞拉斯並不排斥,他乾脆坐下來翻起被遞進來的書,直到前方的拉克絲發出驚呼:“哇,我看到了…好大的老鼠!!”
被眼前老鼠齜牙咧嘴嚇到的拉克絲後退幾步,順手合上書的塞拉斯眼中閃過一抹不舍,隨即搖搖頭:“連老鼠都怕,你能攻擊誰啊!”
“我只是討厭,不是怕!”
“好好,既然你已經會了,那就沿著這種方式做改進吧,比如形成護盾時的那種壓縮,在裡面填充大量的魔力,想象光會筆直的前進,再搭配上這種聚集方式…別在這裡做,你想拆了這件牢房嗎!!”
“呃…對不起!”
被呵斥的拉克絲趕忙停下手中動作,但她臉上那副躍躍欲試的表情卻讓塞拉斯頭疼不已,於是他主動開口驅趕:“那就這樣吧,我們下次再見。”
“嗯,其實我的時間也差不多了…我還要去轉告一下朋友們,謝謝你!”
“希望你說道做到,拜托了!”
“嗯,絕對!再見…”
依依不舍的最後看了塞拉斯一眼,轉身的拉克絲叩響石門,很快便消失在橙色的微光中。
“混蛋、混蛋…!!”
當石門重重合攏的那一刻,塞拉斯瘋了一樣對著空氣揮拳,對著地面猛砸,肆意發泄著自己心中的不甘與憤怒,她竟然是仇人的女兒,是王國律法維護者最堅定人群中的一員,可笑她還是個法師,公平何在!!
“靠你救我?連個期限都沒有!”
“難道要等我快老死了, 你才能想到辦法嗎?混蛋!!”
“該死的冕衛,該死的光盾王朝!!”
叮當作響的劇烈掙扎中,塞拉斯扭曲的面孔逐漸恢復平靜,氣喘籲籲的他看了一眼拉克絲新帶來的書籍,他已經看到希望了!
又重新拿起剛才那本書籍的塞拉斯,在一個特別的名字前停下,上面寫著「雕塑家杜朗」,裡面的內容相當驚爆,不愧是最古老的冕衛家的藏書,可比那些光照者的爛書強多了。
“禁魔石並不是消除魔法,而是壓製和吸收…”
“杜朗改進了禁魔石,能夠吸收敵人魔法並反擊的加裡奧…”
“可惜線索太少了…”
讀過關於杜朗的描寫後,塞拉斯抬起了手掌,上面聖潔的光芒綻放出微光,禁魔石縱然能鎖住他體內的魔法,但卻無法阻止自己借用外來的魔法,這還是拉克絲來以後與自己握手時才明白的事情。
以前他不懂這是為什麽,現在明白了一部分,因為他身上的禁魔鎖鏈便是來自杜朗留下的技藝,就像那個傳說中的正義巨像·加裡奧那樣,它可以通過吸收外來的魔法,然後就會活過來,用無可匹敵的力量將敵人碾壓。
“如果能找到杜朗製造加裡奧的原本,或許我就能控制它…正義巨像每次上戰場都由搜魔人負責,所以原本一定在他們的寶庫裡,該怎麽得到他呢?”
喃喃自語的塞拉斯看向先前發過光的右手,想了一下便露出森然的笑容:“有了…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