鵺是什麽,紀墨並不了解,不過看眾妖對他忌憚的樣子,也能知道這個家夥肯定不好惹。
這麽多妖的出現,讓他對“進入平城京搶人”的計劃有了更多的底氣。
確認所有的石頭都不再出現隱隱的藍光後,紀墨看向雪女,“現在,我們可以出發了嗎?”
“他說出發?”
“要去哪?”
“是要出去慶祝重聚,喝一杯嗎?”
“好久不見了啊,你們最近過得怎麽樣?”
“別提了,現在我都搬到鄉下去了。城裡陰陽師越來越多,也不知道是要幹什麽。”
“對對,我們那也是。”
閑站在一旁的妖怪們竊竊私語著。
雪女的目光放在那些沒有出現過妖怪的石頭上,冰藍色的眼睛帶著點蒼涼。
她呵出一口白氣,瞥了他一眼,“你的書呢?”
“書?”紀墨想了想,翻出放在袖袋中從來沒用過的《式神錄》晃了晃,“這個?”
“嗯,打開吧。我們暫時住裡面。”
紀墨將信將疑地打開這本空無一物的《式神錄》。
蒙著一層黃光的書驀地懸浮在半空中,緊接著,所有的妖怪都化成一股股光怪陸離的影子,飛入書中。
書頁翻飛間,他們的模樣活靈活現地印在上面,旁邊還有一個紅色的章紋,寫著他們各自的名字。
不過一眨眼的功夫,雪地上就剩下了紀墨一個人孤零零地站著。就連身後的木屋也隨著雪女的離開,而消失了。
“……”他們這是要讓他靠自己下山的意思?
“喂!你們好歹留個人,和我一起趕路啊!”紀墨衝著落回他手中的《式神錄》吼了一句。
“大天狗?大天狗?”
“累,睡了。”
“雪女?”
“不會。”
“九千坊?”
“沒空。”
“……”你們這麽任性的話,將會失去一個好脾氣的主上。
“哪?”這時,一道沉穩的聲音猶如天籟一般,自紀墨身後響起。
紀墨回頭一看,鵺正面無表情地站在他的後面。
“平,平城京。”這位大佬走路都沒有聲音的嗎?
“上。”鵺看了看自己的身體,示意紀墨上來。
默默騎上鵺的身體,手下的皮毛猶如上好的絲綢,紀墨一時沒忍住,擼了兩把。
鵺猛地一回頭,淡漠的視線盯著他的手,直盯得紀墨訕訕將手收了回去,才收回自己的目光。
也不打招呼,他直接邁開四肢瞬間騰空而起。
紀墨終於享受到來到這個世界後,第一次稱得上又快又愜意的行程。
無論是速度還是舒適度,鵺都遠遠地將大天狗那個渣渣甩在身後。
不過半日,他們便抵達了已經華燈初上的平城京。
城外的小樹林中,鵺在紀墨驚訝的目光下,變成了一個留著一頭暗紅色長發的浪人武士。
他扶著劍柄,眼神滄桑冷漠,渾身上下都散發著一股“別惹我”的氣息。
直直走出樹林的鵺發現紀墨還在後面發呆,便斜了他一眼,“走。”
“……”這個鵺,真是惜字如金啊。
從羅城門進入的時候,鵺向前走的步子一頓,他目視著平城宮的方向,眉頭緊鎖。
紀墨也是一皺眉,這座城裡的氣息讓他不太舒服。
“喂!你們兩個!別擋著路!”跟在兩人後面需要進城的人們不耐煩地衝站在門口的兩人吼道。
鵺大踏步地向前走去,有種不祥預感的紀墨趕緊走到他的身邊,“你有沒有覺得這個城裡怪怪的?”
“穢氣。”
“什麽?”
“厄狐。”鵺望著盤旋於平城宮上方的黑霧,一絲一縷飄散出來,然後纏纏嫋嫋地盤繞在紀墨的身上。
他擰著眉,一言難盡地望著紀墨。
這便秘似的表情讓紀墨有種不好的預感——不過才晚到三天而已,這頭蠢狐狸難道已經……
此刻,匍匐在鳥羽天皇腳下的玉藻前緩緩地睜開自己狹長的眼睛,那裡面清澈靈動盡逝,隻余一片死寂——
釋放在外面的妖力感知到有熟悉的人來到了平城京,是誰?
她閉上眼,涼薄的嘴唇勾勒出一抹弧度——不管來的是誰,都要死。
所有的人類,都該死!
座上的鳥羽天皇踢了她一腳,玉藻前反射性地瑟縮了一下,這樣的動作似乎取悅了他,“哈哈,走吧,美人。”
是夜,一道黑煙自皇宮而出,順著妖力的指引,來到了位於八條大路的西市。
繁花似錦,人潮如織的西市此刻已經陷入好眠。寂靜的街道上只有來回晃動的燈籠為黑暗的街道帶了昏黃的亮意。
黑煙來到了位於西市最中央的“月宿”, 這是整個西市中唯一的一家客棧,也是妖力盤恆的地方。
悄無聲息地來到二樓,剛打開拉門,一道夾著殺意的銀光便向她的脖子襲來。
玉藻前眼神一暗,卻是沒有做出反抗的行為,任由利刃砍向她的脖子。
“等等!”紀墨趕緊叫停鵺的動作。
這與他們之前討論的不太一樣啊,雪女說她已經開了殺戒,知道有陰陽師來到平城京,一定會來夜襲。
她確實是來了,可是碰到想殺她的鵺,她也不反抗一下?
這和他們說的殺人如麻是不是差距太大了。
“小狐狸,你……”紀墨的聲音在玉藻前脫下鬥篷的時候自動消音了。
她露在外面的皮膚都纏著繃帶,隱隱有血滲出,凌亂的發絲貼在臉上。
“你是來殺我的嗎?”平靜的黑眸望進紀墨的眼底,讓他的心一涼,這個眼神,他好像在哪見過。
“我,沒。不是,你這是怎麽回事?”紀墨小心翼翼地靠近她,見她沒動,便大著膽子執起她的手,輕輕地撩起她的袖子。
鵺面無表情地將刀“鏗鏘”一下,收進刀鞘。
見紀墨明明聽見他的聲音,可手上的動作停都不帶停一下,一點沒有猶豫,毫無防備地靠近那隻厄狐。
他抿抿唇,便頭也不回地走到牆邊,安靜地盤腿坐在地上——他已經提醒過了,責任已盡,他事不管。
解開布條,纖細白皙的手上傷痕累累,幾道血肉外翻的猙獰傷口看得紀墨這個外星人都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