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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同帝國》第6章 麥芽糖
  翌日,當金燦燦的陽光透過雕花窗欞照在姬炫臉龐的時候,讓他突然從夢靨之中驚醒,用手一摸,汗水已經浸透衣背。夢中,海市蜃樓重現,當他就要重新穿越回去的時候,卻被卡在無邊無際漫無盡頭的時空隧道之中,回不到過去、也退不到現在!

  夢中不知身是客,唉!姬炫深歎了一口氣,起身穿衣。

  溪女早已送來了新式的貼裡內衣,都是完全按照姬炫設計的草圖,連夜縫製出來的,樣式與後世的內褲和秋褲沒啥區別,其腳細密勻稱,與後世縫紉機可以媲美。別看溪女長相普通,但是在針線女紅這一點上,卻是心靈手巧。

  “天啊……簡直目無王法,禽獸盜賊耳!”

  姬炫剛拉開房門,便聽見樓下傳來一聲哀嚎般的咆哮,聽那聲音正是晝獨有的,帶著粗重的鼻音。

  姬炫便俯身朝閣樓下望去,只見晝捂著腫得如饅頭一般的老臉,嘴角滲血,胸口的黑色麻衣上赫然印著幾個大腳印。

  “老晝啊,何故這般狼狽?”

  姬炫提著寬大的深衣袍角,閑庭信步般地踩著木樓梯,咯咯吱吱地走下來,頗有幾分這個時代王孫公子的優雅氣質。

  黑女心痛父親,拿著溫毛巾給他敷臉,被晝一把推開。

  “主公啊,魁、野、豚這三個匹夫,目無家法,簡直要反了!主公可要給卑下做主啊……”

  晝如同一個受了欺凌的孩童見了家長一般,撲通一聲跪在姬炫面前,委屈的老淚縱橫、鼻涕橫流,義憤填膺地痛述著。

  “起來說話!”姬炫實在不習慣此時繁文縟節,更反感動不動就屈膝跪地之舉。

  “今日一早,魁等三人突然闖入庫房和客堂,居然將家裡唯有的幾件青銅器和漆器全部搜刮一空,拿到集市上賣掉了!擅自盜竊主家財物,與強盜無異!我上前質問,卻被他們打了一頓!還罵我狗拿耗子多管閑事,說這些青銅器都是主公出使韓國的時候,因其護衛有功,親口許諾賞賜給他們的,他們隻是取走屬於自己的財物而已……”晝唾了一口血沫子,怒氣衝衝地咬牙說道,“主公,一定要嚴懲這幾個惡奴!要麽動用家法,要麽直接送到官寺依律處置!”

  姬炫一聽就明白了,這三個家夥開始明目張膽地借機斂財了!

  這個時期,市面上流通的貨幣除了黃金,以及以圓錢、貝幣、刀錢等為代表的法定貨幣之外,還有布帛、糧食、青銅器和漆器等都是公認的硬通貨,好的漆器甚至等同黃金,拿出去就可以直接換東西。

  姬炫朝大門外掃了一眼,隻有豚一人懷抱長戟靠在長階上假寐,實則在監視姬炫,魁和野兩人顯然到集市上銷贓未歸。

  “此事勿怪他三人,我確說過賞賜之事!”

  姬炫望著晝腫脹的老臉,雖有些不忍,但是豈能為他與這三人提前撕破臉皮?

  晝猛然一愣,如同被馬蜂蜇了一口似地,那隻獨眼猛神色迅速暗淡下來,失望、驚訝、疑惑、委屈、難以自信……瞬間縱橫交織在那張老臉上。

  他真想狠狠抽自己一個耳光,現在裡外不是人了,誰他媽讓你多管閑事!

  “老晝啊,你忠誠盡責,難能可貴,家裡值錢的東西,你隨便挑一件吧!”

  為了安撫晝這顆受傷的心靈,收買人心,姬炫擺出一個主公的大度說道,然後走進書房。

  晝滿臉淒楚,亦步亦趨地跟了進來,便冷笑一聲,沒好氣地說道:“主公啊,所謂不當家,

不知油鹽材米貴!家裡本來還有半個月就揭不開鍋了,再讓魁那三個狗日的搜刮,哪還有什麽值錢的東西……”  “身為大周王室貴族,會窮到如此地步?”姬炫著實驚訝了一回,揭不開鍋?有些聳人聽聞吧!

  晝見姬炫一副不食人間煙火的吃驚之色,暗罵一聲四體不勤、五谷不分的蠢貨!滿臉哭喪地說道:“主公,這是半年的帳目!這管家,我實在乾不下去……”

  姬炫接過一大捆竹簡,隨手翻了一下,看得稀裡糊塗,便不耐地丟了回去,說道:“汝就如實告知,家裡收入多少、支出多少、還有多少錢糧?”

  “主公官居王室庶府,俸祿八百石,還時常欠俸無法發放,加上天子封給你的一百戶食邑,全年收入折合一萬余錢左右!但是主公啊,就這半年時間,外邊已經欠了一屁股債,光酒錢和青樓妓館婦人的潤資就達兩萬余錢……家裡馬上要靠借高利貸過活了……”

  有這嚴重?姬炫啞然,揉了揉腦袋,擺手打斷晝的話,暗罵這個姬炫真是敗家子!這個爛攤子還得由他來收拾!

  “晝翁啊,汝履職盡責,吾心甚慰!”姬炫安慰地說道,“家中無錢,我會設法解燃眉之急!”

  半晌午的時候,魁和野擰著兩個大包裹回到宅子,並且還帶了一個濃妝豔抹的女人。之後三人鬼鬼祟祟地鑽進西廂房內,接著裡面就傳來一陣陣猥瑣的聲音。

  姬炫雙手籠在寬大的衣袖之中,饒有興趣地站在滴水簷下向西廂房張望。站在身旁的晝咬牙切齒,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濃痰,恨聲說道:“居然敢把娼婦帶進家裡來,可惡至極!應該家法從事!”

  讓其滅亡,必先讓其瘋狂!姬炫收回目光,隻是一笑了之,轉身向正在漿洗麻衣的溪女和糞招了招手,問道:“你們吃過糖嗎?”

  溪女和晝滿臉茫然,糞更是傻瞪著雙眼,不明糖為何物!

  姬炫一拍腦袋,是自己問得有問題!周代應該還沒有糖這個概念,應該叫做飴才對!甘之若飴嗎!

  “你們都嘗過甘飴的味道吧!”

  “奴婢嘗過一回,那真是天下最好吃的東西……”溪女臉上露出紅雲,回味地說道。

  “甘飴這種東西,價格昂貴,是富貴人家享用的佳品,尋常人家吃飽飯尚且不易,嘗一口甘飴簡直就是奢求!”晝用濃濃的鼻音說道。

  糞雖然是個啞巴,但是卻不聾,聽三人說的甘飴似乎很好吃的東西,不由得舔了舔嘴唇,吞了一口唾沫。

  姬炫摸了摸他的腦袋,笑著說道:“想吃甘飴,我教你們來做!”

  晝和溪女不由得吃了一驚,面面相覷,眼前這個沒落的王室貴族,五谷都能分不清,會通曉製甘這種技藝?

  在春秋戰國時期,甜味劑主要有三種,一是天然蜂蜜,產量稀有,唯有貴族才能享用,二是楚地盛產甘蔗,用其榨汁熬製的糖稀,叫做餳,三是用麥芽熬製的糖塊,叫做飴。

  據詩經記載,這個時期已經出現了麥芽糖,但是在這個物質匱乏的年代,糖還是一種高級食品,不是每一個人能吃到,而出現並不代表普及,製作方法更不是每一個人都知道的!

  “取麥谷一鬥,以溫水浸泡一晝夜,泡發後放入竹籃之中,至於灶台上保溫,每日以溫水澆淋三四次,三日後便可長出葉芽,取出麥芽搗碎,再取大米十鬥浸泡、蒸熟、晾至溫熱,拌入麥芽發酵成糟……”

  姬炫娓娓道來,這個製作方法他記憶猶新,小時候每年臨近春節的臘月,整個山村家家戶戶都會熬製麥芽糖、各種麥芽糖製作的糕點、香酥,是他童趣中溫馨的回憶。

  晝和溪女顯得異常興奮,直接進廚房忙碌起來,糞這孩子不用招呼,自動去幫忙。

  姬炫轉身徑直走向西廂房,一腳踹開了房門。只見魁挺屍一般斜靠土牆,那女子老樹盤根一般騎在他身上狠勁摩擦,桌岸上擺滿酒肉,豚和野兩人早已喝得雙目通紅,一邊大快朵頤地啃著肘子,一邊看戲一般欣賞著兩人的表演,不時發出猥褻的獰笑。

  門被突然踹開,三人大吃了一驚,臉上的表情全都瞬間僵硬了,豚怒火中燒,一把抽出青銅劍,指向姬炫。

  姬炫直接伸出手指,鄙夷地彈開長劍,旁若無人地坐在一旁的桌案前,拿了一個乾淨的木盞,在酒壇中舀了一瓢乳白色的酒漿,喝了一口,味道薄而寡淡,與後世的蒸餾酒相比完全是兩個概念。喝完酒,姬炫毫不客氣地從桌案上拿起半個熟雞,直接啃了起來。

  “入娘賊,真沒個眼色!真把自己當主公了!”野一口將嘴裡的酒水吐出老遠,忍無可忍地說道。

  那騎在魁身上的女子並沒有因為外人的突然闖入而有半分羞恥,反而回首對姬炫拋了個媚眼,更加賣力地扭動起來。

  “我本不想此時壞了爾等的興致,但是有一事,我們需要好好談談!”姬炫掃了一眼閉目享受的魁說道。

  “汝欲何為?”魁將整個腦袋埋在那女人胸口的肉堆裡,冷哼一聲說道。

  “讓不相乾的人出去!”姬炫一邊啃著雞肉說道,戰國的飲食寡淡無味,這雞隻是用清水加鹽煮熟的,但是也是解饞的葷味。

  魁一把將身上的女人推翻在地,那女人整了一下衣衫,知趣地走了出去。

  “但聞其詳!”魁四仰八叉地斜靠桌案,陰毒的目光死死盯著姬炫說道。

  姬炫慢慢抹著嘴上的油脂,說道:“打開天窗說亮話,我在爾等眼中大概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了,接下來就該設法弄死我了吧?”

  野和豚不禁嗤笑一聲,對視了一眼。

  “汝難道不也一樣嗎?做夢也想弄死我們把?”魁喝著酒,用憐憫的眼神,如同鄙視獵物一般看著姬炫。

  “這世上沒有永遠的敵人,隻有永恆的利益!不如我們做個交易,何如?”姬炫揚了揚手中的灰陶酒盞說道。

  魁粗重的眉毛一軒,撇了撇嘴說道,“汝現在還有什麽東西可以拿來交易?”

  野和豚二人眼中也露出不屑之色。

  “爾等所欲求的,無非是更多的財貨!而我要的,是無所羈絆的自由!”姬炫將啃光的骨頭扔在地上,認真地說道,“我可以幫汝等搞到更多的錢,讓汝等過上人上人的日子!條件是,我以後的任何行為,汝三人不得乾預!這樣雙方各得其所,何樂而不為?”

  “依汝之言,汝有能力賺到更多的錢,何以證明?”野咄咄逼人地問道,半信半疑。

  “所謂路遙知馬力,隻要有足夠的時間,別說賺錢,就是這把刀――”姬炫循循善誘地微笑著,指著魁身旁那把鎢鋼短刀,言之鑿鑿地說道,“就是鍛造這種刀的稀有精鐵也能弄出來!汝應該明白,這種精鐵比黃金還要貴重許多倍……到那時,汝三人成為范蠡、白圭、清寡婦那等富可敵國的巨賈也未可知……”

  “合則兩利,分則俱傷!”見三人已經心動,姬炫又補了一刀說道。

  魁摸了摸那把被他視作珍寶的鋼刀,眼中露出精芒,野和魁臉上的貪婪之色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來。

  “汝有這等本事,早就富可敵國了!”豚朝後一仰,故作無所謂地訕笑一聲。

  姬炫暗自冷笑一聲,這三個利欲熏心的家夥越貪婪,自己的處境就越安全!

  “十天之內,萬錢!這是第一批,以後還會源源不斷!”

  魁等三人對視一眼,繼而爆笑出聲,野笑聲猶如豺狼,甚至眼淚都笑出來了,一邊用肮髒的衣袖擦著,一邊指著姬炫譏諷道:“萬錢?十天?汝是搶錢還是造錢啊!”

  “信則立,不信則廢!爾等自去思量!”姬炫說完拂袖而去,臨走時還不忘撕下一個肥厚的大雞腿。

  “善!”

  望著姬炫那狂妄的身影,魁狠狠喝乾木盞裡的酒,齜了齜牙說道。在沒有找到合適機會弄死這個冒牌貨之前,他們不介意多一些耐心,反正於己無害,說不定真的有意外之喜!

  姬炫走進書房,糞不知何時躡手躡腳地跟在身後,站在門外怯生生地盯著他手裡的雞腿,一邊吞著口水,一邊情不自禁地嗍著手指。這個時代,普通人吃上一頓葷腥就是頗大的奢侈,別說這樣一個長期缺乏愛心呵護的孩子,面對肥美的大雞腿,絲毫沒有抵抗力!

  “想吃,就過來拿!”姬炫微微一笑說道。

  糞聞言驚惶地連忙往後退了兩步,膽怯地低下頭,用腳在地上搓著、躊躇著,最終口舌之欲戰勝了膽怯,唯唯諾諾地走到姬炫跟前。

  姬炫將雞腿塞在他手上,糞深深行了一禮,這才大口啃了起來,吃完反覆吮著手指上的油脂。

  姬炫開始用幾個陶罐過濾提純土硝,糞在一旁好奇地看著,突然開始用手比劃著:這種東西他見過,外邊的廁所裡有很多!

  這孩子不傻,這個雞腿沒白吃!

  姬炫拍拍他的腦袋,和藹地微笑道:“這種東西叫做硝,汝可以幫我收集一些來,多多益善!”

  糞點頭,轉身便出了院子。

  魁那三個家夥監視的重點是姬炫,至於晝、糞、溪女這三人並沒有限制其自由,隻是對三人出入宅子帶進來的物品嚴加盤查,理由是保證主公的安全!晝雖然對三人深惡痛絕,但是對這個理由卻無從反駁!

  夜幕降臨的時候,糞足足帶回來一陶罐土硝,野隨便掃了一眼,便直接無視,一個傻小子能搞出什麽名堂?

  這些白色天然霜狀結晶成色極佳,姬炫撮了一些撒在燃燒的木炭上,居然直接爆出火花來,證明純度極高。

  “大善,孺子可教也!”

  被主人稱讚,糞雖然口不能言,但眼中流露出激動感激之色。這孩子長期在歧視和屈辱中成長,被人讚美和肯定就是他精神上的莫大慰藉!

  “想不想學寫字?”

  糞臉色漲紅,自卑地低下了頭。

  姬炫提筆在木簡上寫下一個“奮”字,說道:“記住,這個字就是你的名字!不是大糞的糞!自強不息曰奮,鷹擊長空曰奮,振作精神曰奮!汝可明白?”

  糞眼中閃爍一絲淚光,點了點頭,然後認真地盯著這個字的筆畫,耳中回蕩著主公剛才之言,默記心中。

  與此同時,一股無上的崇敬、感恩、忠誠之情在他心中種下種子,並開始潛滋暗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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