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鉉命令溫室內專事種植的老農將越商帶來的荼樹苗暫時栽種在溫室大棚之中，等待明春開凍之後，再移植到田中。

　　扁鵲站在一旁，須臾才拍著腦袋恍然大悟，面有愁苦之色地說道:“稟首領，第一批進入太醫學院的弟子之中，竟然有七十多個年輕婦人，這實在有失體統！”

　　望著扁鵲那張如同喝了黃疸一般的老臉，姬鉉輕輕一笑說道:“扁鵲公，婦人學醫，何謂有失體統?”

　　扁鵲那峭瘦而剛直的脊背挺了挺，說道:“孟子有曰:男女授受不親，禮也！所謂男女有別，坐不連席、食不連器，給病人看病難免有肌膚接觸、甚至診查病人隱晦私處，故而，女子從醫一不符合禮教，二來多有不便！”

　　扁鵲所言引經據典，言之鑿鑿，這種思想，不能求全責備說他頑固不化，這是這個時代的產物！就連孔子、孟子這等思想大賢都鄙視女人，更不說整個春秋戰國的社會階層了！

　　聽了扁鵲的這番話，站在一旁的郭雲裳更加不自在起來，用手揉著剛才被姬鉉摸過的地方，仿佛要擦去留在上面的痕跡一般，臉色又是一陣緋紅。

　　“孟軻之言不謬！然，孟軻已故百年，百年風雲變幻，如今之世界之格局又豈是孟軻所能料到的?試問，再過五百年、一千年，那時世界將變幻出何等光景，何人能預料?又豈能是當下世界所能比擬的?數千年之後，再看孟軻此言，或許就荒謬而大謬，是一個笑話了！世間萬物在變化，人的思想豈能僵化而一成不變?”

　　姬鉉正色問道，在場之人都陷入沉思之中，郭雲裳閃著一雙美眸流露出崇拜之色看著姬炫，這是他第一次聽到如此新奇的論調！

　　扁鵲更是吃驚地吸了一口涼氣，一時被姬炫的話給鎮住了，隻瞪大雙眼看著這個年輕的醫家首領、中周國君，一時間腦中如受啟發般思緒萬千，卻又似乎一片空白！

　　“敢問扁鵲公行醫數十載，有沒有給婦人看過病?”姬炫身上微微出汗，一邊解開裘皮披在肩上，一邊斜覷了扁鵲一眼問道。

　　“自然看過。”扁鵲滿面嚴肅地回道。

　　“那就了然了！”姬鉉大笑了一聲，說道，“扁鵲公給婦人看病，有沒有肌膚相親、診查私處的經歷?是否存在男女授受不親的舉動呢?”

　　站在一側的王宿、晝都有些忍俊不禁，主公這話反駁的似乎頗有道理！郭雲裳抿嘴笑出了聲，閃著那剪水雙瞳凝視著扁鵲，看他如何辯解！

　　扁鵲那又瘦又長的老臉頓時漲紅，眼睛睜大如銅鈴一般，露出羞憤之色，如果這種話不是醫家首領的問話，而是別人說出口的，他一定會回惱羞成怒、大發雷霆不可，這是對醫家的褻瀆！

　　“首領之言，恕老朽不敢苟同！”他滿臉嚴峻，雙手一拱，不卑不吭地辯解道，“醫家以救死扶傷、懸壺濟世為己任，無論老人孩童、男人女人在醫家眼中皆是病人！在醫家眼中，病人更無男女之別、貴賤之分，唯有病患之大小、輕重之緩急！醫者，仁心、聖心，何來授受不親之說?”

　　“依扁鵲公之言，既然醫家是仁人之心、聖人之心，男子可以學醫治病救人，婦人又如何不可?既然男醫給女人治病是心懷仁心聖心之舉，不叫授受不親，那女醫給男人看病難道是賊心、禍心?縱然再不濟，女子學醫，專給女人孩童看病，總該無可非議了吧！”

　　還沒等姬鉉發話，郭雲裳卻盈盈一笑，輕聲慢語地說道，姬鉉輕輕朝他讚許一笑。

　　老扁鵲那瘦峭的腮幫子鼓了鼓，臉色煞白，本想在開口爭辯，卻啞口無言，這個郭氏三女說起話來比刀子還傷人，真是氣死人！

　　愣了半天，扁鵲才輕歎一聲說道:“醫家一道，非意志堅韌、心性縝密、膽大心細之人能從之，還要能吃苦耐勞，醫家行醫四方，有時為了一個病患、為了采集一味草藥，跋山涉水、歷經艱險，這些婦人弱不禁風，豈堪勝任?”

　　王宿笑著，走上前說道:“這些婦人都是昔日從熊耳山賊人山寨之中救下來的，受盡折磨、心性堅韌，都是見過殺戮、手上沾了血的！他們無家可歸，又不願意嫁人，主公有意將他們送入太醫學院學習，未來軍隊要建醫護營，這些女醫就會編入其中，跟著軍隊救死扶傷！”

　　婦人學醫！婦人從軍！

　　扁鵲目光一凝，看向姬鉉，心中震驚，這個年輕的中周公做事真是不拘一格，喜歡打破成規、標新立異，風格更是喜歡激流勇進。這是一柄雙刃劍，有利就有弊！醫家讓其掌舵，若是福，必定是齊天洪福，若是禍，必定也是覆巢大禍！

　　眾人一邊說著話，就走出了溫室大門，隔著街道，就看有許多人從商隊的馬車上搬運貨物，運往太倉。

　　姬鉉隨口吩咐了一聲，讓晝安排郭雲裳及下屬商隊的食宿，二人應諾一聲，就離開了。

　　姬鉉沐浴著溫暖的冬陽，眯著眼朝跟在一側亦步亦趨，陷入沉思的扁鵲說道:“那些婦人，寡人先前已經親自訓練過，對刀箭槍戟等外傷的處理治療已經初步掌握，現在讓她們進入太醫學院學習，就是進一步提升歷練，成為一個合格的醫者！”

　　“首領用心良苦！”老扁鵲感覺自己完全更不上時代了，低頭應和了一句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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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邊，晝領著郭雲裳和那一幫侍女，來到一座二進紅磚灰瓦的庭院前，晝推開大門說道，“這座庭院乾淨整潔……”

　　“少府大人，不會就讓本姑娘住這個破地方吧?”郭雲裳那修長的娥眉微微一皺， 直接打斷晝的話，不悅地說道。

　　“破地方?這是上卿的待遇，連上大夫蔡澤都沒住上這樣的宅子！”晝瞪大了那隻獨眼，吃驚地大量著郭雲裳，這有錢人說話就是口氣大的唬人！

　　“這裡距離集市、工坊太近，太吵了！汝給我換個地方！”郭雲裳一副頤指氣使口氣說道，而且稱呼晝已經不再是少府大人，而是直接用汝！

　　“只要姑娘能找到更好的，這城中的宅院如隨便選擇！”晝心中不悅，但是臉上卻笑眯眯說道。

　　“我要住那裡！”

　　郭雲裳玉手一點，指向城中心那座最高大的建築說道。

　　晝頓時臉色僵直，嘴角抽搐了幾下，無奈地乾笑一聲，說道:“郭姑娘真會選，那是中周公府，國君的住宅，只有女主人才有資格住那裡……”

　　這時候一個侍女直接上前將一摞馬蹄金丟在晝懷裡，讓他獨眼猛然睜大，嘴唇一哆嗦說道:“這個需要稟報中周公準許……”

　　又一個侍女上前，將一個碩大的錦囊扔了過來，裡面全是玉器、瑪瑙、珍珠、玳瑁等一堆稀罕玩意，讓晝眼花繚亂，手都在顫抖，聲音都結巴了，說道:“此時容我思索一二……”

　　緊接著一件裘皮袍扔過來，晝摸著那光滑靚麗的毛面，心都在顫抖，人常說千金裘，裘皮袍都是王公貴族和大商巨賈的標配，穿著威風抖擻，雍容高貴，晝做夢都想擁有一件！

　　“此事，亦無不可！”晝臉上的笑容能刮下二斤蜂蜜下來，用顫抖的聲音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