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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萬歲》(一十九)來自靈魂深處的呐喊
  傍晚,暮色降下之時,槍炮聲逐漸止歇,一切都已結束,勝利者們興奮的歡呼聲與傷者絕望的呻吟聲混雜在一起,垂死的戰馬倒在地上發出悲慟的嘶鳴。

  雙方都派出了救援隊找尋幸存者,他們擦身而過,偶爾還打個招呼,士兵們默契地遵守著道義,一派祥和的景象,而在三小時之前,這些人還在互相殘殺。

  附近村舍的住民早已前去遠方避難,不知從哪裡冒出了一些鬼鬼祟祟的身影,他們彎著腰,躡手躡腳地潛入戰場。

  達利知道這些人是誰,他們是盜屍者,靠洗劫戰場上的屍體發財致富,父親對這些人嗤之以鼻,認為他們褻瀆了戰士的靈魂。

  和這些盜屍者同時造訪的還有兀鷲和食腐烏鴉,它們聞到了死亡的氣味,前來享受盛宴。

  盜屍者們貪婪地翻找著屍體的衣袋和行囊,他們專門找尋身著華麗軍裝的軍官屍體下手,摘下項鏈和戒指,用鉗子拔下金牙。

  他們洗劫的對象不止是死人,氣息尚存的重傷者也難逃賊手。

  公國的一支驃騎兵前來巡視戰場,他們舉槍齊射,一名盜屍者應聲而倒,其他賊人紛紛作鳥獸散。

  一片靜寂之中,兩位逃亡者爬下藏身的屋頂,他們小心地沿著戰場的邊緣行走,繼續向公國的腹地前行。

  達利剛剛發現一個慘痛的事實,他身上的錢袋在逃命的過程中被弄丟了,很可能是在跌落水中的時候遺失的。

  他不敢回到那條河邊尋找錢袋,如果被值守的士兵誤當成盜屍者,毫無疑問會被立即處死。

  隻有一條好消息,追捕他們的憲兵騎士肯定不會再來糾纏了,貴族同盟在這場戰役中損失慘重,隻留下一支百余人的救護隊,戰場周邊的地區已經完全被公國控制。

  達利感歎道:“經此一戰,半島的勢力地圖又該重新繪製了,這裡的邊境劃分肯定有了變化,照這個形勢發展,公國怕是真的能統一半島。”

  “我在想……如果父親能早些決定搬到公國就好了。”簡寧憂傷地說,她低著頭,拖著疲憊的身體挪動腳步。

  達利的話語中夾雜著些許憤慨:

  “他們說父親是叛徒,言之鑿鑿,但我們家族從未宣誓效忠過赫爾比斯伯爵,隻是因為我家的領地恰好位於赫爾比斯伯爵領內罷了,這個伯爵領隻是半島眾多勢力中的一個,我們從來沒有國家的意識,只知道自己是瓦爾斯塔人,其實我和父親一樣,都是支持半島統一的。”

  長途跋涉之後,兩人看到了一個路牌,上面刻著“瓦爾斯塔公國領地”的字樣。

  歷經千辛萬苦,這才剛踏出第一步,前路漫漫。

  此時的他們一無所有,逃亡者無法在這個陌生的國度生存,他們的目的地是位於公國中心地帶的米德奈特堡,那是一座以公爵家族姓氏命名的要塞都市,也是瓦爾斯塔公國的首都。

  與父親通信的那位公國官員就住在米德奈特堡,那人名叫西蒙・加利埃尼,父親評價他為半島上最優秀的軍事理論家,達利只知道此人身居高位且與伊斯特・米德奈特公爵關系密切,除此之外便一無所知,一切都隻能等抵達米德奈特堡之後再說。

  沒有錢也沒有食物和水,達利不敢在公國的領土上偷竊食物,他還指望在這裡找到生計,如果被抓住關進監獄那就全完了。

  他們白天去沿路的住民家乞討食物,渴了就找井水喝,晚上隻能餐風露宿,運氣好的時候碰到過願意載他們一段路的馬車。

  有些市井混子輕佻地盯著簡寧,他們聲稱願意出錢買她,達利原本先要拔劍教訓他們,但現在他不願多生事端。

  艱辛的旅途中,達利盡心盡力地照顧著妹妹,但她還是在路上病倒了,她發了高燒,有些神志不清,時不時地處於昏迷狀態,達利找來一輛被棄置在路邊的手推車推著她。

  即將抵達米德奈特堡的那一天,達利感覺自己的身體就快垮掉了,他那複生過的身體隻是不易感覺到疲勞,但身體承擔的傷痛完全沒有減輕,他的膝蓋發出令人不安的聲響,鞋子穿壞之後他隻能赤著腳,腳很快也被磨破,路上的每一粒碎石對他來說都是痛苦的折磨。

  附近地區似乎正在流行時疫,人們見到病人都有些慌張,再也沒人願意用馬車搭載他們。

  正午的烈日炙烤大地,達利害怕簡寧支撐不住,他自製了一頂小帳篷為她遮擋陽光,這時她的氣息已經相當微弱,嘴角邊出現了幾處恐怖的糜爛,眼睛緊閉,額頭上布滿汗珠,這時他已經可以遙望到遠方的要塞牆壁,路人說那裡就是公國的首都米德奈特堡。

  希望就在眼前,達利的四肢已經麻木,隻有內心的信念支撐著他繼續前行,那座壯麗的要塞城市似乎近在眼前,但實際上還有很遠的一段路要走,當天下午他們終於進入了要塞內的城區,還好城門的守衛並沒有刁難他。

  達利將沿路討來的清水都喂給了簡寧,他自己在路上飲用了不潔的井水,他的喉嚨腫了起來,發不出聲音,這可急壞了他,原本還打算向路人打聽住址,這下可糟了。

  眼看著簡寧已經氣若遊絲,達利完全顧不得自尊,他跪在地上,向著所有路過的人磕頭,他說不出話,隻能用木棍在一處泥地上拚命地劃著文字:

  (求求你們!告訴我西蒙・加利埃尼住在哪,或者幫我找個醫生來!救救她,她快要死了!)

  行人們看到這位滿面胡須,衣衫破爛,雙腳鮮血淋漓的啞巴在路邊手舞足蹈,身旁的手推車裡還躺了個奄奄一息的像是染了疫病的女子,人們根本不去關心地上的文字,隻是遠遠地避開他們,生怕染上疾病。

  炙熱的陽光下,這些路人的冷漠讓達利感到心寒,正當他絕望之際,城門上的衛兵們吹奏起軍號,一個壯觀的隊伍正在進入城市。

  一隊憲兵開始疏通道路,大道上行進的馬車全都避讓到側面,一位乘騎白馬的高級軍官視察了道路,他朝後方揮手,示意隊伍可以行進。

  一隊騎兵走在隊伍最前方,他們穿著極為華麗的黑色軍裝,帶簷的熊皮帽讓這些本就高大的俊美青年顯得更加威武,肩章的邊緣垂下金色流蘇,衣扣袖口處遍布精美的紋飾,這一切都表明了這支隊伍不凡的身份――他們是瓦爾斯塔公國近衛軍儀仗隊。

  人們似乎已經明白這支隊伍的來頭,漸漸圍攏過來看熱鬧,孩子們興奮地蹦蹦跳跳。

  騎兵們的身後是三輛鑲嵌著黃金的龐大馬車,每輛馬車都由六匹名貴的神駿拉動,這些難得一見的極北名馬都是些美麗又強壯的巨獸,它們極長的鬃毛隨風飄動,馬背上披著繪有夜^徽記的罩袍。

  是瓦爾斯塔公爵伊斯特・米德奈特的馬車隊伍,達利開始熱血上湧,腦中湧現出一個瘋狂的念頭,他一定要抓住這次機會,如果想要盡快地找到那位與父親通信的高官,隻能冒險去實施這魯莽的行為,顧不得這麽多了,如果簡寧因為他的遲疑而喪命的話,他會活不下去的。

  他衝入圍觀的人群中,擠到了最前排,他張開嘴,卻什麽也喊不出來,腫脹的喉嚨令他的每一次呼吸都伴隨著劇痛,用盡全力也隻能擠出些許微弱而毫無意義的聲音,

  眼看公爵的車隊從面前駛過,逐漸遠去,如果失去這次機會,以簡寧的狀況肯定熬不過今晚。

  達利跪了下來,完全不顧喉嚨中的劇痛,用力地用乾咳著試圖使喉嚨盡快恢復,面前的地面上都是他咳出的帶血的粘液,身旁的人們嚇得和他保持距離,他們驚異地看著這個流浪漢模樣的人瘋狂地抓起一把泥土,吞了下去。

  這一招終於奏效了,喉嚨感覺暢通了不少!

  達利衝出人群,試圖接近隊伍中的最後一輛馬車, 護衛在車旁的四名近衛軍騎兵迅速跳下馬,把他死死地摁在地上。

  達利絲毫動彈不得,他在心中祈願:(公爵大人,請您傾聽來自我靈魂深處的呼喊,如果您能幫我救下簡寧的命,我願意獻上此身,為您盡忠竭力,直至最後一息!)

  “放開我!我父親認識西蒙・加利埃尼!我們是來投奔您的!求求您!公爵大人!救救我妹妹吧!”

  嘶啞的吼聲仿佛來自煉獄中絕望的靈魂,在場的所有人都被這呼喊聲震撼了。

  一名戴著三角帽的軍官走到達利的面前命令道:“衛兵!把這個瘋狂的流浪漢給我押走,關進城堡的地牢裡!”

  “且慢。”馬車中的人發話了。

  車門打開了,近衛軍軍官和士兵們站直後用力磕了下鞋跟,朝著下車的男人行注目禮。

  伊斯特・米德奈特公爵仍舊穿著他那件樸素陳舊的藍灰色軍服,濃密眉毛下的銀灰色眼睛就像夜^一樣銳利,他饒有興趣地審視著眼前這位落魄的流浪漢,此人滿臉胡須,衣衫破爛,雙腳鮮血淋漓。

  “你父親認識我的最高軍事顧問?你叫什麽名字?從哪裡來的?”公爵問道。

  “大人,我名叫達利・艾因富特,來自赫爾比斯伯爵領塔嘉維城,我來這裡是要尋找西蒙・加利埃尼,投奔您的國家,求求您,救救我妹妹,她快死了!求求您,求求您......”

  流浪漢那嘶啞的喉嚨發出的聲音越來越小,他抬起手臂,指了指躺在平板車上奄奄一息的女人,疼痛和疲憊擊垮了他,他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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