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知,是這個世界上最恐怖的事情。
可面對一些超出常理的東西,出現在自己面前的時候,或許就覺得這無知關系不大了,這是純粹的意外情況。
但事實並不是這樣的。
面對這些不合常理的事物,人會感到恐懼。
而這恐懼的來源,正是因為人感受到了自己的無知,同時也因為感受到無知,而認識到了自己的渺小。
所以當這些草原騎兵,看到那個身穿鐵甲的怪物,用手中的十字杖,將一名同伴連人帶馬直接砍成兩瓣的時候,他們感受到了恐懼。
如果說一開始面對那個善於騎射的綠袍騎兵,這些草原狼們還有一爭高下的狠心,但面對這個能用鈍器將人砸成兩截的鐵甲惡魔,他們完全失去了與其爭鋒的勇氣。
因為他們清楚地意識到了自己的渺小。
沒有誰願意成為那十字杖的下一個亡魂。
草原騎兵依舊向前衝鋒著,本神父就像是一塊礁石,將這些如潮水般湧來的騎兵分成了兩股,沒有人敢靠近本神父的身邊。
在這之前,已經有好幾個同伴死在了這個怪物的手下,經過他們的鮮血證明,這個惡魔不是自己這些人能夠對付的。
草原群狼們直接朝著車陣衝了過去,不過他們有些心虛,這個鐵甲惡魔這麽厲害,那車陣裡面會不會還隱藏著什麽怪物呢?
他們沒有猜錯,車陣裡面確實還有艾米這個小怪物,不過希什曼並沒有打算讓她來動手。
“我告訴你啊,老老實實呆在妮娜姐姐身邊,不準給我亂動。”
希什曼看著躍躍欲試的艾米,堵在她的馬車門口警告道。
艾米在之前商隊遇襲、尤朵拉和本神父都被敵人纏住的時候,為了保護妮娜和希什曼,跟那些進犯的土匪動過手。
那時希什曼護著妮娜在馬車前,被土匪包圍,手臂被砍了一刀,艾米見後直接衝進人堆中發了狂。
雖然沒有變成狼人,但卻大開殺戒,以原始的方式生撕活剝,無比慘烈,希什曼是再也不願意看到那樣的事情發生了。
要是艾米習慣了那種感覺,成為了一個嗜血的怪物,希什曼可再也無法挽回了。
艾米坐在妮娜身邊,兩耳耷拉著,噘著嘴怏怏道:“嗯……”
聽著馬蹄聲越來越近,希什曼回頭大聲叫道:“阿迪勒!差不多了!”
“是!”
車陣中心的阿迪勒,也時刻關注著那些草原蠻子的動向,見著他們朝著車陣衝了過來,大聲下令道:“射擊!”
商隊護衛的弩手們紛紛舉起手弩機,朝著衝過來的草原蠻子扣動的扳機。
只是可惜,這些弩機不是康斯坦察出產的製式弩機,而是這一路上,從各個地方買來的各種雜牌,性能比起康斯坦察的弩機,自然是差了不少。
不光是弩機,那些使用弩機的商隊護衛們,也比康斯坦察的弩手差了不止一個檔次,希什曼雖然教會了他們康斯坦察一樣的紀律,但是無論從裝備還是人員素質上,都是遠遠比不上康斯坦察的四大營的。
但是對付這些草原蠻子,有車陣的情況下,又有尤朵拉和本神父的幫忙,憑著這些商隊護衛,也勉強夠用了。
一輪弩箭齊射,零星有一些草原騎兵中箭墜馬。
面對這些高速移動的騎兵,商隊護衛的準頭還真是出奇地差。
這要是換做四大營的弩手,這些蠻子至少得落馬二三十個。
不過希什曼也沒想著讓這些商隊護衛能對草原蠻子造成多大的殺傷,他們只需要守著不讓被攻破就行了。
剩下的事情,就交給本神父和尤朵拉吧。
那些草原騎兵,看到車陣中射出弩矢,本來心中就涼了半截,但是發現那些弩矢極低的命中率之後,他們的信心馬上就恢復了過來,大叫著朝著車陣衝了過去。
不過就在此時,那個讓所有人都不想看見的綠袍騎兵,出現在了他們的側翼。
綠袍騎兵手中的弓箭,再次化為了死神的鐮刀,每當破風聲響起,自己這邊就必定有一個人一聲慘叫,墜馬而亡。
“不要慌!不要慌!”
“他只有一個人!”
“只有一個人,能殺多少!不要害怕!”
草原騎兵們互相鼓勵著,拍動馬腹,盡量激起沙塵,想要阻礙那綠袍騎兵的視線。
然而這沙塵的激起,不但阻礙了敵人的視線,也阻礙了他們自己的視線。
衝在最前方的騎兵是視野清晰的,他們知道不可能靠著衝鋒硬攻車陣,這時候采取最常用的手段,就是繞著車陣縱馬飛馳,然後靠著弓箭一點一點蠶食車陣中的護衛。
一般的商隊護衛,一見車陣被圍就慌了神,再加上黃沙飛揚,要放箭也只能亂放一氣,進攻的主動權掌握在草原騎兵手裡,用不了多久,就會承受不住同伴逐漸死去的心理壓力,舉手投降。
這種方法屢試不爽。
但是今天,草原騎兵們想把這個戰術繼續使用的同時,他們發現了異常。
似乎在黃沙之中,總是出現自己的同伴被砍翻下馬的聲音。
“那個怪物!”
不知道是誰大叫了一聲,其它人才知道,那個身披重甲的魁梧戰士,進入了這一片黃沙之中。
又有人喊道:“那個怪物進來了!”
不可能!
眾人心中一驚,不可能的,那個怪物明明之前還離車陣很遠,他身上還穿著那麽沉重的鎧甲,怎麽可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就衝了進來。
而且在這種情況下,四周漫天黃沙視野受阻,自己的戰馬也是憑著騎兵的指揮在圍著車陣轉圈,那怪物怎麽敢衝進來,一旦被戰馬撞倒,你就算穿再厚的鎧甲,也會被踩成肉泥。
可事實證明,那個惡魔確實是進來了。
四周不斷傳來同伴的慘叫,草原騎兵還沒來得及對車陣發動進攻,自己這邊就有崩潰的跡象了。
這些草原蠻子並不知道,就在剛才一匹戰馬撞在了本神父的身上,但是被撞倒的並不是本神父,而是那戰馬連帶著馬背上的騎兵一起,被一下撞翻了過去。
隱藏在黃沙中的本神父,竟然像是一個正大光明的殺手,只等著這些草原騎兵在視野受阻的情況下,主動跑到自己面前來,然後用十字杖挨個將其擊殺。
草原騎兵的慘叫不斷回蕩著。
不知道死了多少人,直到馬背上的騎兵看到了一片片被同伴鮮血染紅的黃沙的時候,他們終於受不了了。
“撤退!撤退!”
“快撤退!”
草原騎兵的指揮官大聲叫道。
“回去!直接回到王帳!”
草原騎兵們早就承受不住本神父帶來的巨大壓力,但也沒有一哄而散,而是跟著前方領頭的同伴一起,非常有秩序地跑出了黃沙覆蓋的范圍。
這些個馬背上長大的蠻子都清楚,在戈壁、沙漠和草原之上,無論是發生了什麽事情,千萬不要落單。
一旦落單,那基本上就意味著死亡了。
只是這些草原狼,已經很久沒有嘗過失敗的滋味了。
今天自己五百多草原勇士,居然連一支人數不過兩百的商隊都沒有吃下,還損失了不少。
雖然之前跟那支東方的軍隊交戰,已經耗去了勇士們不少的體力,但這並不能成為失敗的理由。
草原蠻子們雖然不甘,但是當他們回望那漫天黃沙之時,還是感到心有余悸。
想起那個隱藏在黃沙中的怪物,仿佛剛剛自己這些人就像是做了一場噩夢一般,而且還有許多勇士永遠地沉睡在了那一片噩夢之中。
草原騎兵自以為逃出生天,但哪裡知道,他們的噩夢還沒有結束。
那個夢魘一般的身影,從那一片黃沙之中顯現了出來。
或者說,是衝了出來。
那身影的速度極快,就像是一支離弦之箭,身上穿著千鈞鎧甲,僅憑著一雙腿,一個人攆著自己四百多騎兵跑。
更令草原騎兵們崩潰的是,他們發現那個惡魔的速度,居然比自己強壯的戰馬更快!
“怪物!”
“怪物!”
草原騎兵們絕望地大喊著,雪上加霜的是,那個可怕的綠袍騎兵,居然也追了上來,死死地跟在自己這些人的身後。
“怪物!”
“啊!”
一名草原蠻子剛剛驚慌地叫出這兩個字,喉嚨就被那綠袍騎兵射出的利箭穿透,再也發不出任何聲音。
不過強烈的求生欲,終究還是沒能讓這從小生活在馬背上的蠻子墜馬。
只見那蠻子雙眼充血,用兩把短刀剪斷喉頭的箭矢,死死地抱住馬背,不斷拍打著,催促戰馬快點逃跑。
這些草原騎兵,隸屬右賢王庭,是右賢王手下最強悍的草原勇士,他們本是一群追著敵人撕咬的餓狼,卻沒想到此時被兩個來歷不明的商隊護衛打成了喪家之犬。
不,對方是怪物,自己逃跑並不丟人。
只是現在,對方似乎沒有給自己逃跑的機會。
那被一箭射穿喉嚨的草原蠻子,本就已經生存渺茫,即使跑掉了,也基本是很難活下來了。
但是他根本無法跑掉。
因為那個怪物追了上來。
本神父已經追上了騎兵的尾巴,他看到這個草原蠻子脖頸中箭了,但並沒有立刻死去。
雖然他死去只是時間問題,但是很不幸,本神父手中的十字杖,現在暫時只能夠得上他。
這個求生欲極強的草原騎兵滿嘴是血,還在咬牙堅持著,但馬上,他就感到自己後腦被什麽東西猛擊,連思考都沒來得及,就此失去了意識。
他的腦袋,被本神父一杖揮下,就像西瓜那樣爆開了。
……
……
此時的車陣旁,黃沙的塵埃才剛剛落下,希什曼從車陣的間隙探出頭來,四周已經沒有了任何動靜,隻留下一地血色的黃沙與屍體。
遠處的山丘,也看不到任何身影。
“這也太狠了。”
希什曼雖然一直身處車陣中,被黃沙迷了雙眼,但也大概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
本神父和尤朵拉兩個人,去追擊那四百名草原蠻子去了。
希什曼揉著眉心,這話怎麽聽著那麽玄幻。
希望他們不要追太遠吧。
希什曼倒不是怕那些嗜血的草原蠻子狗急跳牆,而是怕尤朵拉和本神父一高興,直接追到右賢王庭,不認識回來的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