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思議,真是不可思議。”
安娜看著手中的木牌,想起剛剛在城門口發生的事情,愈發感到那個尚未見面的伯爵深不可測。
城門口的那幾個衛兵,居然每個人都是識字的,而且那本羊皮書上,居然真的記錄了斯芬特·杜尚公爵的宮廷信息,甚至還有一個畫像。
每一個進城的人,都會有著嚴格的登記,把所有信息都會記錄在自己手中的小木牌上,自己手裡拿一個,康斯坦察存放一個,然後下一次要進城,就會直接從找到這個小木牌,核對人員的信息。
冒名頂替進城?
不是每個人都像安娜這樣能夠隨機應變。
說實話,要不是安娜偶然間還記得,那個追求過自己的斯芬特·杜尚公爵,知道他的腿並沒有什麽傷病。
不然即使是安娜也會當場露餡,更別說其它人了。
康斯坦察的這一套登記流程雖然還有漏洞,但在安娜的眼中看來,康斯坦察能夠做到這樣已經是奇跡了。
現在的君士坦丁堡都說是銅牆鐵壁,但只要是想派間諜,進皇宮或許有點難,但想要進城那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哪裡會像康斯坦察這樣麻煩。
康斯坦察光城門這一道關卡,就能夠讓大部分的間諜知難而退了。
而且那個叫馬諾斯的東門旗官,看上去一副油腔滑調、認錢不認人的模樣,但實際上也是心機極深,士兵登記完了之後,他居然還有意無意地試探了安娜兩句,普通的冒牌貨哪裡經得住這樣的質問。
那個叫馬諾斯的東門旗官,明顯是醉心於安娜的容貌,想要跟她發展點什麽故事出來,但當安娜提出想要看看那本記錄著貴族信息的羊皮書時,那馬庫斯卻一口回絕了。
而安娜讓中年衛士塞了幾個金元給他,臨走的時候居然聽見,那個馬庫斯讓士兵將這幾個金元登記入帳。
針插不進水潑不入,銅牆鐵壁固若金湯。
這是安娜在過了城牆之後,對康斯坦察的評價。
在這一點上,君士坦丁堡遠遠比不上。
如果放在君士坦丁堡,一個如安娜般美麗的女子想要入城,那肯定是要遭到城門官的調戲的,那些士兵也只會以一種猥褻的眼神上下把安娜看個通透,不說言語上的輕薄,甚至還會有肢體上的接觸。
什麽?你是貴族小姐?
君士坦丁堡什麽樣的貴族沒有?城門官什麽樣的大貴族沒見過?還會怕你這點威脅?
你當你是誰?神聖羅馬帝國的公主?那可能還留你兩手。
你就算是一個公爵夫人,面對城門官的檢查,也得老老實實地忍著,鹹豬手也得忍,而唯一的辦法,當然就是賄賂了。
破財免災而已。
這就是君士坦丁堡和康斯坦察的差距。
所以當東門旗官要扣下中年護衛的劍的時候,安娜毫不猶豫地就讓他交出去了。
“康斯坦察除士兵外,一律不能攜帶武器,當然唯一的例外是伯爵大人,所以你如果走到街上看到了一個沒穿甲胄、年輕英俊、腰懸寶劍的少年貴族,那肯定就是伯爵大人沒錯了。”
那位東門旗官馬庫斯還好心提醒道:“入城之後可以看到布告欄,上面有《康斯坦察治安管理處罰法》,很多第一次來的人都會出血的,特別是針對貴族,罰金尤為高昂,建議您可以先看一遍,美麗的安娜小姐,期待與您的再次相見。”
“治安管理……處罰法?”
安娜的臉上浮起了莫名的微笑,
她是越來越想見那位伯爵一面了。 按常理來說,博聞強識的長公主安娜應該知道,希什曼這麽做,是模仿了古羅馬的十二銅表法的,拜佔庭一直以羅馬自居,這些東西理應了如指掌。
但實際上安娜完全不知道,因為太陽消失後的動亂,導致的文明斷層,使得某些古人的做法被希什曼剽竊後,此時卻成為了他的個人專利。
“安娜小姐,您不用擔心。”
中年護衛輕聲道:“我的靴子裡還藏有兩把匕首,足以保護您的安全。”
嗯,看來美人計還是有效果的,至少城門的士兵忘記搜查這麽一個容易藏凶器的地方了。
“沒關系的,昆塔。”
安娜看著那一隊隊巡邏的衛戍軍士兵,說道:“這個地方比我們想象中的應該要安全許多。”
最能體現一座城市繁華的地方,就是商業區。
當然商業區這個概念在這個時代是不存在的。
希什曼對康斯坦察的規劃很簡單,第一道和第二道城牆之間,所謂外城區,那是希什曼劃定的軍事區和工廠區,大部分的兵營和工廠都聚集在那裡,當然,包括了少量的農民和工人也居住在那裡。
中城區,則是完完全全的居民區,大多數的人都居住在那個地方,可以說是中下層平民的聚集地,當然一些出售日用品和食物的商店也會有。
而內城區,則是希什曼劃定的商業區,同時也是康斯坦察的行政中心,是康斯坦察最為富庶和繁榮的地方。
內城區有著康斯坦察最好的妓院,最好的酒館,最好的商品,而且有著大量富商貴族在康斯坦察的別墅,是無數有錢人都想往的地方。
但同時,這裡又能滿足所有人的消費需求,無論是一個終年耕地的農民,還是家財萬貫的富商,亦或是以船為家的水手,都能夠在這裡找到適合你消費的地方。
比如,小到連名字都沒有,只能提供啤酒的小酒館;和那沒有一袋金元,連門都不敢踏進去的母馬橫幅酒館,就是最鮮明的對比。
康斯坦察的內城區,每個人都是精明的商人,他們會為你提供你想要的任何商品或者服務。
當然,前提是你花得起那個錢。
現在安娜想要的,就是走馬觀花地欣賞一下康斯坦察。
所以康斯坦察的黃包車,就完美地滿足了安娜的需求。
沒有馬,那就用人力去代替,這可不是希什曼的惡趣味,而是真的針對需求,為康斯坦察開創了一個可能十九世紀才會出現的職業。
可惜希什曼沒有發明出自行車,不然這個現象可以得到完美的解決。
安娜坐在一輛黃包車上,那車夫快步地往前跑著,腳下生風,四周的景色快速地從安娜的視野中略過。
這是安娜第一次看見黃包車,自然也是第一次乘坐,康斯坦察的路面修得非常平坦,乘坐黃包車的體驗,自然也是不錯。
安娜跟黃包車夫說得很簡單,就是隨處轉轉,覺得哪裡不錯就去哪裡。
“小姐,您是第一次來康斯坦察吧?”
那黃包車夫跑得飛快,但依舊語速平穩道:“那您可得好好注意著了,這邊好玩的東西可多了,麻將、象棋、桌球、撲克,您應該都沒怎麽玩過吧?”
這個對話,如果讓希什曼聽了,那肯定是怎麽聽怎麽奇怪,這些名詞要是放到二十世紀去說,那還挺正常的。
但現在可是中世紀啊!
火槍都還沒被發明出來。
在東歐的康斯坦察,一個原本是奴隸的黃包車夫,後座拉著拜佔庭帝國的長公主,向她推薦麻將、象棋、桌球、撲克……
要是希什曼看見肯定又得蹲在地上笑掉大牙。
然而這些東西,本就是希什曼一手弄出來的。
所有的娛樂項目,都是集中在棋牌室裡面,均有康斯坦察市政廳持股的企業運營,現在可是康斯坦察財政的重要來源,同時也是情報來源。
那些富商太太、貴族夫人們聚在一起打麻將聊天,可是最容易說出一些趣聞軼事了。
要是少了這些東西,城門士兵手中的那本寫滿各地貴族小癖好的羊皮書,還真就寫不出來。
安娜還是很有興趣地,問了黃包車夫幾個問題。
那黃包車夫為了打賞,自然也是異常熱情地講解,關於康斯坦察的人文風貌。
比如拉黃包車得靠右行走,不然會登記扣分,扣滿十二分了,就得吊銷駕照。
什麽?駕照是什麽?駕照就是你拉車必須要有的一個憑證,不然會被衛戍軍的士兵把車拖走的。
再比如吵架可以,但千萬別罵出髒話來,誰要是第一個罵出了髒話,那就得罰款了。
打架?打架就更不行了!馬上就會被抓進去。
交稅?交啊,十抽一,不過最近上漲了一個點,一百抽十一,媽的大議會那群人就只知道加稅,整天屁事不乾,就會聚在一起吵架,要是我進去了......
誒?稅率已經很低了嗎?
是嗎?哦……
小姐,現在我們到中央廣場了,您看那個雕像,雕像後面就是大議會和市政廳了,對,看那火炬,是象征著光明和自由;看那盾牌,是象征著和平和守護……
誒?誰說的?伯爵大人說的啊。
伯爵大人啊!那可是一個大好人!這次聽說大議會要加稅,本來加兩個點,但伯爵大人為了阻止加稅,硬生生賣了五百匹好馬。
佩切涅格人?哦,就是北方的蠻子吧?具體的我不清楚,反正是全軍覆沒了。
對了小姐,我帶您去一個地方您肯定喜歡,母馬橫幅酒館聽說過嗎?那可是好地方,只不過我可能這輩子沒機會進去了。
聽說過幾天,威尼斯和熱那亞的總督會在那裡辦一場宴會,哼,帶了那麽多漂亮小姐過來,誰都知道他們想幹什麽。
啊?伯爵夫人?那當然是尤朵拉小姐啊,跟伯爵大人從小一起長大,多好!當然妮娜小姐也不錯,可我覺得沒有尤朵拉小姐漂亮誒……
長公主安娜?哦,那個皇帝的女兒是吧?嗯……不知道誒,但是我聽說伯爵大人不是很喜歡她,前幾年不是退過婚嗎……
……
……
每個地方的車夫,都是外交官。
這句話還是有一定的道理的。
至少現在安娜已經從潛意識裡面,對康斯坦察有了好感,她居然覺得自己有些喜歡這個陌生的城市了,連帶著,對那個素未謀面的伯爵也產生了莫名的好感。
“到了!母馬橫幅酒館!您如果手頭寬裕,晚上住在這兒絕對物超所值!”
“嗯,謝謝你了。”
安娜付了一個銀元給車夫,權當是小費了,中年護衛昆塔也從後面的黃包車走了下來。
“母馬橫幅酒館嗎……”
安娜看著這幢點滿油燈、金碧輝煌的建築,光是站在門口,就能夠感受到它的奢華,仿佛四周的空氣,都變得昂貴了起來。
母馬橫幅酒館,這可是鼎鼎大名了,多少來過這裡的貴族,即使在君士坦丁堡,都在不斷吹噓著母馬橫幅酒館的奢華,今天終於親眼一睹了。
正當安娜若有所思的時候,兩個人吵鬧著,從酒館裡面走了出來。
一個是身披綠袍、內著皮甲,身材高挑的漂亮女性。
一個是一頭棕發、肩披大氅,英武非凡的少年貴族。
嗯,那個少年貴族的腰間,沒有佩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