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
希什曼在墜入冰冷海中的時候,腦子裡面還是忘不了,那些自己剽竊前人詩詞的夢想。
在落入海面的一刹那,冰冷的海水瞬間灌滿了希什曼的口鼻,四周只能聽見海水那空洞的“嗡嗡”聲。
好鹹,好腥,好難喝。
希什曼當然知道自己現在身處何地,也清楚地知道自己該怎麽做。
他想脫掉自己的外套,用力撕了兩下,卻發現根本撕不開。
那些裁縫,真是不錯,居然把康斯坦察的軍裝質量做得這麽好,沒有枉費小爺給他們開那麽高的工資。
希什曼感受到自己的身體在快速地下沉,已經沒有太多的時間去浪費了,他憑著自己的本能,一個個解開了外套的扣子,終於將自己的元帥服脫了下來。
自己用來保命的鎖子甲,在這個時候,居然變成了要命的東西。
四周一片漆黑,什麽東西也不能看見。
耳中的“嗡嗡”聲越來越大,似乎快穿透了自己的耳膜。
水壓從四面八方朝著希什曼猛撲過來,沒有一絲憐憫地,將希什曼胸中的空氣一點點給擠出了肺部。
好難受,肺要炸開了。
希什曼只能把肺部的空氣一點點地往外吐著,祈求那水壓不要將自己的肺壓爆了。
再往下沉的話,自己就要變成肉餅了。
希什曼在面對死亡的時刻,展現出了驚人的力量,他雙手扒在自己鎖子甲的衣擺上,奮力向上掙脫。
但那件如死神之手般的鎖子甲,就這樣始終緊緊抓住希什曼的身體,將他拖入了那無底的黑暗深淵之中。
希什曼把那件鎖子甲拉到了脖子上,幾乎已經能夠脫下來了,但做到這個地步,已經耗盡了希什曼最後一絲力氣。
那鎖子甲扼住了希什曼的咽喉,讓他連吐出肺部的空氣都變得那麽困難。
要炸了。
小爺要炸了!
希什曼難受得想要大聲怒罵,但這樣只會加速讓那些冰冷的海水灌入肺部。
希什曼本能地想要咳嗽,但是咳不出來,現在的他,連渾身肌肉的顫動,似乎都成為了一件奢侈的事情。
小爺要死了。
希什曼終於接受了這個事實。
小爺馬上就要被水壓摁死了。
不知怎的,希什曼突然有些想笑。
自己將康斯坦察變成了全歐洲最強大的城市,在這個沒有太陽的惡心世界活了那麽多年,還有那麽多想做的事情都沒有完成,怎麽自己就要死了?
而且死得這麽荒唐,死得那麽簡單。
若是某一天康斯坦察遭遇全世界的圍攻,作為伯爵的希什曼帶領康斯坦察的人民奮力抵抗,最終康斯坦察城破,自己站在至高堡的頂樓,身中數創,仰天長嘯,最後在月光的照耀下拔劍自刎。
天妒英才。
這才是希什曼為自己設想的標準死法。
當然,如果能在百年之後,眼不能視,口不能言,倒在尤朵拉的懷中,安靜地等待死亡到來的那一刻,其實才是最好的結局。
怎麽能夠死得那麽窩囊呢?在即將走上人生巔峰的時候,居然被一個無名小卒陰了一道。
媽的。
媽的。
希什曼不知道已經過去了多長的時間,但是他現在卻覺得很漫長。
其實歷史上死得不明不白的人還不少吧?
比如對新鮮空氣有特殊愛好的陳友諒。
還有漢高祖劉邦,比小爺還流氓的家夥,不是也被流矢射死了嗎?
還有……還有誰來著的?
希什曼的破歷史,只能允許他記起這兩個人了。
對了,聽說007詹姆斯邦德的歷史原型,也是被一個普通的水兵突然割斷了脖子,死得不明不白。
好了,有你們哥仨陪我,小爺也挺欣慰的。
希什曼稍稍睜開了眼睛,他發現居然有那麽一絲絲的光亮。
啊,原來是月光啊。
小爺沉了這麽久,居然還能看見月光。
不錯,不錯,至少在死法上符合了一條——在月光的照耀下死亡。
希什曼突然很希望,萬能的上帝能不能在小爺臨死前告訴自己,太陽都沒了,這個月亮究竟是怎麽亮著的?
上帝您老要是解釋不清楚,哥白尼和牛頓都得得掀棺材板。
啊,自己想了這麽多,是不是還得想想我的姑娘們?
尤朵拉,在小爺死後,你可千萬別給小爺戴綠帽子,老老實實過一輩子吧,實在不行就跟女公爵一起殺回城堡,乾掉那個男爵,苟且偷生下去。
伊索達爾,不知道這幾天懷上自己的孩子沒有?
妮娜小姐,雖然你的醫術高超,但這次可是救不了我了。
鮑西婭啊……那句扼住命運的咽喉,是我剽竊別人的,你可別把小爺當人生導師了,趕緊嫁人算了。
安娜……
安娜呢?
希什曼微微睜著眼睛,自己死了,安娜會不會傷心啊?
記得在小爺的墳前哭一場啊。
呃……小爺的屍體應該是是撈不上來了吧?估計也就是個衣冠塚。
只能等到以後某個探索與發現欄目組,記起了還有自己這麽一個傳奇伯爵,再發起打撈屍首的項目,賺一波收視率了。
啊,小爺不想死。
小爺想吃月餅。
希什曼看著那月亮,懵懂間,似乎覺得那月亮越來越大了。
是我的錯覺嗎?
水壓應該要擠爆自己的眼睛了吧?
“砰”地一下,就跟爆漿丸子一樣。
誒?
月亮怎麽越來越大了?
難不成小爺要去月亮上,陪嫦娥姐姐了?
老寡婦,有什麽好陪的。
希什曼閉上了眼睛,靜靜等待著死亡的那一刻。
但是他的耳邊,除了水壓的空靈外,卻突然出現了其它聲音。
是人說話的聲音。
“那裡!在那裡!”
“營長!伯爵大人!是伯爵大人!”
“伯爵大人浮起來了!”
“感謝上帝。”
“讚美太陽!”
“等等!”
這是二營長馬克的聲音:“那是什麽!伯爵大人的身下是什麽!”
“啊!”
這是小亞歷山大的聲音:“有什麽東西!在托著伯爵大人!”
“那是什麽!”
“火把!”
“快!火把!”
“等等!不要拿火把!等等!”
小亞歷山大的聲音傳來:“小船直接靠過去!把伯爵大人拖上船來!”
“快靠過去!”
“伯爵大人!”
“啊!那東西遊走了!”
希什曼感覺有人在拉著自己的自己的衣服,把自己拖到了一個什麽地方
“抓住!抓住!”。
誰?
希什曼慢慢睜開了眼睛,喬治隊長正欣喜地看著自己,大聲叫道:“伯爵大人!伯爵大人還活著,還活著啊!”
“伯爵大人得救了!”
“上帝保佑!”
“上帝保佑!”
這絕對是康斯坦察士兵們對上帝最虔誠的一天了。
小爺還活著?
你開什麽玩笑,你們是拿什麽把小爺拖上來的?核潛艇嗎?
希什曼開口欲罵,但張開嘴之後,卻感覺有無數濕鹹的海水從自己的喉嚨裡湧了出來。
啊……小爺今天真是狼狽。
希什曼被倒放在了小船上,喬治隊長用小腿撐著他的肚子,希什曼頓時開始了劇烈的嘔吐。
海水在小爺肚子裡都焐熱了,再吐出去真是可惜。
希什曼看著自己的嘔吐物,還是生起了這樣一個奇怪的想法。
“咳咳……”
希什曼腹中已經吐得空空如也,但這一咳,又是一口海水吐出,這次的海水,是從肺部出來的。
“伯爵大人!伯爵大人!”
不僅是喬治隊長,連帶著小船上的所有士兵,都哭了起來。
把海水咳出來,那命就保住了。
希什曼感覺自己全身的肌肉酸脹,似乎隨時要散架了,但還是咧嘴,擠出了一個難看的笑容,想說話,但卻發不出來什麽聲音。
“上船,快上船!”
喬治隊長一擦臉上的淚水,回頭叫道:“一營長!安東上校!放鉤鎖下來!快把鉤鎖放下來!”
“在放了,在放了!”
一營長安東的聲音,也帶著哭腔。
“伯爵大人沒事吧!沒事吧!”
本神父的聲音也傳入了希什曼的耳朵。
嗯,你也有為小爺而擔心的一天啊,我的神父大人。
希什曼用著最後一點力氣,抓著喬治隊長的衣服。
“伯爵大人!鉤鎖好了,我們馬上就安全了!”
面對女公爵那種恐怖的生物,都鎮定指揮的喬治隊長,此刻卻絲毫無法抑製自己的眼淚,大聲下令道:“其它人!都警戒!海裡有東西在遊動!點火把!記得點火把!”
“快把弩手調過來!”
小亞歷山大焦急道:“弩手就位!瞄準海面!”
希什曼感受到了小船被鉤鎖慢慢鉤起, 還是抓著喬治隊長的衣服。
喬治隊長終於會意,他一邊哭著,將耳朵湊到了希什曼的嘴邊,說道:“伯爵大人,您說,我在聽。”
“別殺……”
說完這兩個字,已經燈枯油盡的希什曼腦袋一偏,徹底昏死了過去。
“伯爵大人!”
“伯爵大人!”
小船終於被鉤到了甲板上,一眾軍官連忙圍了上去,將擔架棉被衣服都拿了上來,幾名軍醫進行了初步診斷,丟下一句:還有救。便將希什曼抬進了船艙中。
“上帝保佑!”
“上帝保佑!”
小亞歷山大默默祈禱著,如果這次伯爵大人活過來的話,我就給上帝您造一個七層的塔樓。
伯爵大人說過,救人一命,就要建一座七層的高塔。
雖然小亞歷山大不知道那是什麽意思,但他還是希望上帝能明白自己的虔誠。
至少是此刻的虔誠。
“副總參謀長。”
喬治隊長已經從剛剛的情緒中稍稍恢復了過來,他的軍銜雖然也是少校,但他也明白小亞歷山大在伯爵心中的地位。
“副總參謀長。”
喬治隊長小聲道:“伯爵大人昏迷之前說……別殺。”
小亞歷山大詫異地看了喬治隊長一眼,又回頭看了看那被士兵架著,已經被打得血肉模糊的大團長雨果。
“衛兵。”
“在!”
“把這個家夥關起來,別讓他死了。”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