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什曼看著手裡的信件。
心想這麽多年過去了,除了建立三角貿易的時候,兩人有過書信來往,薩拉丁跟自己一直沒有過任何聯系,怎麽會突然想到給自己寫信了?
我的老朋友有麻煩了?
話說自己跟薩拉丁,算得上是朋友嗎?
希什曼回想起七年多以前的那次談話,薩拉丁確實是一個很有人格魅力的家夥,而且非常精明。
面對十二歲的希什曼,威尼斯總督剛見到他的時候,完全是把希什曼當做了一個小孩子糊弄。
雖然康斯坦察當時來說,已經算得上是一個不錯的地方了,但要威尼斯加入到那場權力的角逐中去,還是非常沒有必要的。
不過一場談話之後,威尼斯的總督成為了希什曼堅定的支持者。
一方面是因為,希什曼給他分析了威尼斯支持康斯坦察之後,可以獲得的利益,讓威尼斯總督覺得有利可圖。
另一方面,是希什曼在那場談判中,展現出了驚人的眼光和智慧,威尼斯總督的貸款,更多的方面是對希什曼本人的投資。
現在威尼斯總督的投資,得到了高額的回報。
康斯坦察給予威尼斯優渥的條件,讓威尼斯穩坐商業共和國的頭把交椅,將老對手熱那亞遠遠地甩在了身後。
如果說威尼斯總督的投資,是因為他的眼光獨到的話,那薩拉丁跟希什曼的合作,可以說是神賜予薩拉丁的良機。
在希什曼說明來意之後,薩拉丁的第一句話是:“我要做什麽,又能得到什麽?”
無關宗教、無關信仰、無關年齡、無關民族。
隻關乎利益。
如果只是如此的話,威尼斯的總督作為經驗豐富的商人,也並不比薩拉丁差多少。
但薩拉丁不一樣,他眼裡的利益是非常純粹的,他並沒有因為希什曼的年齡,而對他有什麽失禮的舉動。
他不會因為其它的一些因素,而被遮擋視線,從而錯失掉一次獲得利益的機會。
希什曼第一次面對威尼斯總督那傲慢的態度時,甚至想過扭頭就走。
不過在他即將轉身的時候,希什曼想起了薩拉丁。
薩拉丁是如何對待自己的?
一念至此,希什曼被威尼斯總督惡劣態度所蒙蔽的雙眼,這才清晰了起來,他看到了說服威尼斯總督的可能性。
所以希什曼成功了,裡面的功勞,或許得算上薩拉丁一份。
薩拉丁是希什曼見過最可怕的人,但是卻從心底對他感覺到莫名的親近,不像那些商人一樣,臉上的笑容看得多了,會讓人感到厭惡。
但越是對薩拉丁感到親近,希什曼就越覺得這個人恐怖。
比如現在手裡的這封信,沒有什麽華麗的辭藻,沒有什麽奉承的語句。
就像是一個多年未見的老友,終於找到了自己的聯系方式,然後不遠萬裡托人送來的一封懷舊信,暢談愉快的過往。
希什曼知道,說這些東西,最後還是歸結於利益的。
但那字裡行間的真誠,讓希什曼的內心生不出一絲厭惡的情緒。
如果薩拉丁生在現代,絕對是一個王牌銷售員。
希什曼把手裡的信翻來覆去地看了好幾遍,確定了薩拉丁想要表達的意思。
阿尤布王朝內部出現了問題,薩拉丁在攻下耶路撒冷之後,雖然得到了幾乎所有民眾的支持,甚至包括什葉派的哈裡發們,也不得不承認了薩拉丁的功績。
但是盛極必衰,他的阿尤布王朝,開始從內部腐化了。
趕走了所有的敵人之後,就是內部鬥爭的開始。
所以薩拉丁準備故技重施,他想要希什曼挑唆教宗,向耶路撒冷發起新的十字軍。
何等的自信,何等的狂妄。
從薩拉丁的信件中,希什曼可以看得出來,他沒有把十字軍放在眼中。
或許對薩拉丁來說,自己的阿尤布王朝,現在出現了幾個孩子在打架,而十字軍,則是一條惡狗。
薩拉丁對孩子們說:如果你們繼續打下去,那隻惡狗就會來吃了你們。
孩子們只能停止鬥爭,把自己手中的木棒都對準那隻外來的惡狗,想要把它趕出自己的家門。
而薩拉丁……他給希什曼的感覺,就是手裡好像握了一把手槍,只要他高興,隨時可以把那隻不長眼的惡狗一槍斃了。
牛逼。
希什曼本認為自己已經是一個狂妄的家夥了,卻沒想到這個薩拉丁比自己更狂。
而且狂得那麽從容,狂得那麽淡定。
狂得讓希什曼這個狂人,都自歎不如。
確實牛逼。
希什曼不斷感歎著。
薩拉丁這封信來得恰到好處。
康斯坦察大敗佩切涅格人不久,需要消化北方的草原和人口。
保加利亞女王上位,康斯坦察需要時間穩定政局。
新法律的頒布,雖然波瀾不大,但終究還是有很多人把康斯坦察視為了異端,許久沒有聽見的“惡魔之城康斯坦察”的稱號,最近又被一些有心人掛在了嘴邊。
而且拜佔庭使團離開後,說是要邀請自己去君士坦丁堡,與長公主安娜見面,可一直沒了消息,這讓人不得不提防。
所以說這封信來得恰到好處,希什曼也需要讓這些人,重新把矛頭對準薩拉丁,而不是自己。
“厲害,厲害。”
希什曼感歎著。
薩拉丁在信的最後,居然表示如果必要的話,可以把耶路撒冷暫時送給自己,讓希什曼也能得個“天主之盾”、“上帝之矛”之類的稱號。
牛逼,牛逼。
希什曼已經想不到用什麽詞去形容了。
難怪鮑德溫四世把耶路撒冷丟了。
希什曼已經恨不得馬上給羅馬的教宗猊下寫信,讓鮑德溫四世陛下振臂一呼,收拾殘部、號召新軍,一起殺向耶路撒冷了。
其實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希什曼現在很需要時間去解決地牢裡面那兩個人。
女公爵真的是效忠自己了嗎?
如果是真的,那就放她回城堡,殺掉那個二五仔男爵,她將成為康斯坦察在北方的屏障,不用擔心庫曼人南下騷擾了。
可如果是演戲的話,自己這麽做,就是放虎歸山了。
至於那個本神父,希什曼是真不舍得殺,如果放在自己身邊當保鏢,那自己這輩子都不用擔心暗殺之類的問題了。
一個這麽強的人,殺之可惜。
希什曼之前說要支持十字軍,只是想騙騙本神父,讓他效忠而已,沒想到現在自己真的有可能要那麽做了。
希什曼把那封信放到一旁的火把上,燒成了灰燼,慢慢走入了地牢中。
“不要動!”
希什曼遠遠地,就聽見了妮娜的聲音:“會有些疼,但是不要動!”
希什曼悄悄走了過去,本神父雖然還被鐵鏈綁著,但不像以前被死死固定在床上,而是有了一些活動的空間,可以在囚室中自由走動了。
不過此時的本神父還是躺在了床上,雙手捏著拳頭,臉上全是汗水,齜牙咧嘴地,異常難看。
妮娜正給本神父的脖子換藥。
這年頭又沒有麻醉針,這種穿透了脖子的傷口,就算是本神父也難免有些難以忍受。
“說了不要動!”
妮娜鼓著可愛的腮幫子,生氣地叫了一聲。
本神父剛剛又本能地避開了妮娜的手。
“抱歉……抱歉……”
啥?
小爺沒聽錯吧?
希什曼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又掏了掏自己的耳朵。
啥玩意兒?
本神父居然道歉了?
而且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本神父臉上的表情,居然有那麽一丟丟委屈的模樣?
狗日的,我記得你被那騎士一槍戳飛,又被打斷了腳踝,可依舊生猛得要死,一路從城外的樹林一直殺到城堡裡面,而且把那些變成蚊子的家夥殺得精光,最後還削斷了女公爵的一隻手。
這樣的人,你他媽現在跟我說換藥疼?
你是不是對妮娜有什麽不良企圖啊喂!
“馬上就好了,不疼,不疼,再忍一下下啊。”
妮娜溫柔地說著,將藥上好,最後用白色的止血布裹住了本神父的脖子。
本神父看著妮娜,語氣前所未有地溫柔:“感謝你,虔誠的修女,願上帝指引你前進的道路。”
小爺要吐了!
希什曼故意咳了一聲,走進了囚室。
“伯爵大人!”
妮娜抱著醫藥箱,向希什曼行了一禮。
本神父的臉瞬間板了起來。
狗日的還裝!
“妮娜小姐……”
希什曼一隻手摟著妮娜的肩膀道:“你先出去吧, 我跟神父先生說幾句話。”
“是……”
妮娜抱著醫藥箱往外走,還不忘回頭說了一聲:“本神父,過幾天我還會來檢查的。”
本神父沒有回答。
“怎麽樣?神父先生,可愛吧?”
等到妮娜走後,希什曼笑道:“是不是被妮娜迷住了?我已經被迷住好久了。”
“閉嘴。”
本神父冷喝道:“不得對妮娜修女無禮!”
“妮娜啊……真是天使啊!”
希什曼用誇張的語氣道:“你不覺得嗎?”
本神父頓了一下,說道:“妮娜修女,確實是天使……”
誒?
希什曼心想我就開個玩笑,你幹嘛這麽一本正經地回答?
“告訴你個好消息吧,本神父。”
希什曼笑道:“聖殿騎士團和醫院騎士團馬上就要來康斯坦察了,我也準備向教宗猊下寫信,請求發動十字軍,光複耶路撒冷。”
“希什曼……伯爵……”
本神父躺在床上,看著希什曼說道:“妮娜修女跟我說了很多關於你的事情。”
“怎麽?”
希什曼問道:“是不是愛上這片土地了?”
“不。”
本神父說道:“伯爵,你是不是準備褻瀆妮娜修女。”
“嗯,有這個心思。”
希什曼承認道:“我不是說了嗎,自己已經被她迷住了,總有一天,她會是我老婆,你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