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一個滿身獸毛,頭頂野雞羽毛的巫師出現在眼前的時候,子桓著實一驚。
他正領著一幫小嘍諮┑乩鍰凇
其手裡握著神棍,在飛舞的雪花中耍得十分有儀式感,嘴裡還不時嗚啊嗚啊喊著混糊不清的話語,以配合手中的神棍殺魔。
如果曹子桓不是穿越過來的,怎一看這樣的場面,定會被那嚴肅莊重的神聖場面震懾住,並頂禮膜拜。
但是,作為一個21世紀的人,在人需要救治的生死關頭,再見到一群騙子在這裡糊弄人,不免來氣。
這簡直比自己的親人在救護車上,有人卻死賴佔用救護車車道阻礙救護車行進還要讓人憤怒。
子桓想都不想,直接衝上去便要搶奪巫師手中的神棍。
卻不料那巫師殺魔殺得正在勢頭上,突然見有人衝上來,棍子卻已經殺下去,收不回來了。
曹子桓穿越的這具身體,雖練習過兩年的騎射,但畢竟才九歲,眼見著那一棍子就要劈到自己腦袋上,忙抱頭伏身蹲下。
正暗歎自己行事魯莽,一個清冷的聲音響起:“子桓,你要在幹什麽?”
子桓對這個聲音再熟悉不過,抬頭瞄了一眼並未落下來的神棍,立馬撲通跪地上懇切道:“父親,子建弟弟很有可能是受了風寒,高熱昏迷不醒,求父親盡快請華神醫來診治。”
巫師見握住他神棍的不是別人,正是當今的司空,亦是撲通一聲跪地下,垂手而立,哇啦哇啦為自己剛才的誤傷辯解。
曹操一抬手止住了巫師的聒噪,問子桓道:“你且說說為什麽你還沒見到子建,就斷定他得的是風寒?”
“這都是孩兒孩兒的錯,是孩兒沒有照顧好弟弟!孩兒午時與子建弟弟在雪地裡玩雪仗。恐是子建身出大汗,未及時更換衣物,所以……所以受了風寒。”
曹操一聽,哐R一聲就把巫師的神棍扔了出去,喝令下人道:“速去請華神醫!”
子桓起身,剛站起來就被卞夫人惡狠狠地瞪了一眼。
子桓生怕自己爆發,一再告誡自己這不是自己的親娘,老媽應該在哭天搶地等著他回家。
想到這裡心裡一酸,抹一把淚,忙跟著曹操進去看子建。
曹操大踏步進了卞氏臥室,隻一閃身便到子建塌前,伸手觸了觸子建的鼻息,還沒坐穩即癱軟在地,口裡悲嚎道:“子建,我的子建……”
“子建喲,我的子建,你爍哥哥就沒有活過三歲,你也要離我而去嗎?”
曹操這一匍匐跪地,眾人亦齊刷刷跪下,大氣不敢出。
一個已過不惑之年的人,聲淚俱下如此,在場的人無一不傷悲。
子桓實在不相信一個小小的傷寒便要了人命,匍匐著爬到父親身邊,伸手去摸子建的額頭。
天哪,簡直燙得可以在上面烤土豆了。
要在後世,應該趕緊叫急救車,但是……但是……
“物理降溫,物理降溫……”
子桓跑到外面牆角背陰處,弄來一大塊雪冰,胡亂把子建捂著的被子扯開,把衣服解開,額頭腋下,不停地給他用冰塊擦拭。
也難怪卞夫人會直接衝進子桓臥室對他痛打辱罵,高燒到這種地步的小孩兒,輪到後世的寶媽也會大亂方寸的。
因為,古代的兒童死亡率實在是太高了。
就不要說醫療超級不發達的古代,即便到了十七世紀的英國,聽說每一千個新生兒就有一百五十個無法活到一歲,
活到十五歲以上的隻有三分之二,而那三分之一全在十五歲以下就死了。 這種情況在條件優越的皇室也無法避免,埃莉諾王后曾嘗試了十六次,才終於完成英格蘭王后最重要的使命:讓丈夫能有一位男繼承人。
而且英格蘭國王愛德華一世(1237~1307)和埃莉諾王后埃莉諾都是十分健康的人,並沒有將什麽致命性的遺傳疾病傳給兒女,但是,他們的十六個孩子中有十個未能活過兒童期。隻有六個活過十一歲,三個活過四十歲。
最常見的奪命疾病便是傷寒、白喉、麻疹。
子桓給子建冰塊降溫的時候,卞氏已經哭成一灘泥人,由丫鬟拉著。
曹操則在不停地喊子建的名字。
丫鬟跟著卞氏一起公子、子建亂喊亂叫,一時,各種聲音攪和在一起,現場亂成一鍋粥,都在喊魂。
子桓從來沒有見過這種救治陣仗。
腦袋裡嗡嗡作響,手胳膊腿被人壓著擠著。
就在眾人歇斯底裡喊子建名字的時候,子建或許聽到了大家的喊聲,終於緩緩睜開眼,小嘴含混道:“阿兄,好玩兒,呵呵……”
子建這一聲傻笑,算是把子桓的命給救了。
子桓額頭的汗水啪嗒啪嗒往下掉。
要是子建此刻真的沒了,估計卞氏一輩子也不會原諒他,而曹操……
子桓轉過身去,正望見曹操偏著腦袋一臉認真看著自己,眾人不知何時也都安靜了下來。
他身子一僵,手裡的冰塊啪嗒就掉地上。
“說說,你是怎麽學會此法的?”那聲音裡,你就聽不出任何喜怒哀樂,甚至還感覺有些許笑意,但是就覺得殺人。
“父親……”
子桓記得,今天他除了一連串的匍匐跪地就沒有別的動作。
別的穿越者都可以說自己是山中高人的弟子。
這個時代的山中高人也的確很多,比如具有臥龍之稱的諸葛亮還沒出仕,但是九歲的曹子桓的生活圈子應該就是曹操的周圍。
曹操雖常年征戰在外,子桓也免不了跟著軍隊跋山涉水,但是捏造一個奇遇?或高人?
直覺告訴他,多疑如曹操者,這無疑是在找死。
原本他早就想好要隱藏自己穿越者的身份,但是面對生死,出於救人之本能,他什麽都忘了。
正為難之際,一個清瘦的身影出現在眼前,高聲道:“是草民教他的。”
“回稟司空,此法乃草民在民間行醫時發現的,不僅能散熱,還能緩解疼痛。”
“其實此法算不得新奇,平日裡我們用的是冷水敷額頭,如果高熱不退之時,用冰塊是最好的。”
華神醫說著,從藥箱裡取出一包藥,遞給下人道:“速速去熬製出來。”
曹操望著華佗端詳了半刻,喉嚨裡乾笑兩聲道:“謔謔,原來是華神醫教授犬子的,若不是華神醫,小兒休矣!”
曹操躬身拜了一拜,便擺手示意華佗上前為子建診治。
華神醫先是翻開子建的眼皮,看了又看,爾後又掰開他的舌頭,仔細地檢查過後,方拱手道:“稟司空,子建公子此疾,乃陰陽失調,外感寒邪所致。還請司空把子建公子遷到子桓公子院中,好方便草民細加觀察診治。 ”
子建此刻是在卞氏房中,古代的婦女一般是不讓見外人的。看病還得隔著簾子,懸絲診脈。
華佗當然不能住在卞氏房中時刻觀察子建的病情。
曹操一聽,上前一步拉住華佗的手道:“神醫,您看子建小兒的病是否還有救?”
華佗望了一望床上的子建,又望了一眼拉著自己的曹操,道:“就看今晚了,如果今晚把汗水發出來見好,便無大礙。如果今晚發汗後還不見好,就有可能是疫病。”
曹操松開華佗的手,呆呆道:“那就按華神醫說的辦。”
卞夫人一聽,忙上前拉曹操道:“阿瞞,子建還太小,離不開母親。”
曹操猶豫不決,卞氏撲通一聲跪地下。
她身後的一眾丫鬟,也撲通跪了一地。
“夫人有所不知,如果真的是疫病,極有可能傳染給他人。”
子桓覺得子建應該就是單純的受寒,但是華佗說有可能是疫病,也不好說什麽,畢竟在後世,風寒感冒和風熱感冒也是很辨別清楚的,而且還隨時互相轉換。
“無論如何我這個做娘的都要留在他身邊,我是他母親,他還那麽小……”
卞氏說著,眼淚便滾了下來。
她本就容貌姣好,此番為了小兒子慟哭,真真是梨花帶雨。
曹操卻冷道:“如果真的是瘟疫,夫人當以大局為重。如果控制不好,整個司空府都感染疫病,置許都百姓於何地,置天下百姓於何地?這件事還是聽華神醫的吧。”
曹操拍了拍卞氏的手,帶著隨從出院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