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桓每往鍋裡翻攪一遍,子建就湊過來看一眼,生怕鍋裡的肉跑了。
“以後隻要聽哥的話,哥天天做給你吃。”
往鍋裡加糖霜的時候,子建冒著熱氣湊過來,把筷子放嘴裡吸溜一下,十分難耐道:“現在就給我吃一塊!”
“現在肉還沒熟,吃了肚子會長蟲子。長蟲子要吃藥,藥很苦的。”
“我就吃一小塊!”
子桓夾了一小塊扔子建小碗裡。
那臭小子,沒鹽居然能吃得津津有味,嘴裡還哼哼不停。
“再來一塊!”
子桓又夾了一塊扔子建碗裡。
眨眼的功夫,子建竟然又把碗伸了過來:“還要!”
兩斤肉本來就不多,照這樣吃下去,很快就會見底的。往鍋裡撒了兩杓鹽,給子建舀出半小碗,子桓便端著鍋來到卞氏案前。
卞氏拿筷子取了一小塊,剛放嘴裡還沒咽下去,直接吩咐碧桃道:“給司空連鍋端過去。”
說著,也不管華佗等人,起身領著丫鬟浩浩蕩蕩地出了院子。
子桓連叫了兩聲母親,卞氏頭也不回。
“你在這兒等著,照顧好你弟弟。”
自從卞氏進了院子,華佗因為要避嫌,便沒出過他的藥房。
這會兒湊到子桓身邊,兜著雙手,遠眺著已經走了的卞氏,發言道:“就這樣就走了?”
“要不然呢。”
子桓往空蕩蕩的院子瞅了瞅便轉身回來,見錫福也伸著脖子往院子外邊看,一巴掌抽到他肩膀上:“想吃肉,趕緊乾活!”
此時此刻,唯一高興得不可言喻的就是子建那臭小子,端著小碗,調羹磕碰得陶碗叮當作響,一臉專注滿足,扒一口小米飯吃一口肉,再也沒有比他吃得更香甜的了。
子桓原本想嘗一塊看看鹹淡,結果一塊都還沒來得急嘗就被卞氏全鍋端走了。
“聞著是挺香的。”
華佗又湊到擦竹簡的子桓身邊。
“吃著也很香好不好!”
華佗眉毛一擠,愣神道:“你吃過?”
子桓心情極差,不耐煩道:“這不是廢話嗎?”
錫福湊了過來,滿臉疑惑:“公子何時吃過?小的怎麽不知道?”
子桓把抹布往錫福身上一扔,沒好氣道:“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
在學校念研究生的時候,物理學博士室友整天叫苦,因為他寫出的論文,得他的導師先認領,導師不要的才歸他所有。
那時子桓非常地慶幸自己選擇的是文科。
子桓往肚子裡灌了兩壺水,憤憤喚錫福到跟前。
“我是不是有例錢?”
錫福不知道子桓此刻問例錢做什麽,這麽多年,他從來沒問過錢的事。
“小的都收著的。”
“去,都給我拿來!”
錫福趴在床底下,翻騰好久,才找出一個一個灰頭土臉的荷包,一共有二三十個。
子桓瞥了一眼那些五顏六色的荷包,問道:“就這些?”
錫福拍拍荷包上面的塵土,頓時屋子裡塵土滿天飛,一股子嗆人味道噴湧而來。
拍完了塵土,錫福把所有荷包歸攏來,擺在子桓面前齜牙笑道:“都在這裡了。”
漢代用的是五銖錢,黃巾起義後天下大亂,廢了一段時間,後來才恢復。
子桓瞅了瞅錫福手裡一個個不甚飽滿的荷包,歎口氣道:“數數,看看多少錢。”
錫福一聽數錢,
滿眼堆笑,爬到子桓面前道:“小的記得清楚,一共一千二百錢。” 子桓聽得腦大,一千二百錢,聽著是不少的,就是不知道能買些什麽,還有也不知道戰亂有沒有造成通貨膨脹。
“這些錢能買多少肉?”
在古代,未成年的世家公子的生活范圍僅限於他們居住的府邸,用錢的機會很少,錫福一聽公子不認錢,又湊近一點媚笑道:“可以買一頭豬了。”
一千二百錢才可以買一頭豬……
也就是說自己九年的例錢只夠買一頭豬……
子桓還準備開燒餅店呢。
卞氏方才隻問了香料,卻對燒餅店不聞不問,也不知道是啥意思。
難道是看不上?
“開燒餅店得多少錢?”
錫福掂量著荷包袋,想了一會兒道:“也差不多需要這麽多錢。”
一千二百錢買頭豬,子桓覺得實在是太貴了,這可是他九年的例錢啊。
但若一千二百錢能開店,他又覺得實在太賺了,後世人開店也得好好積蓄好幾年呢。
子桓換了一個仰臥的姿勢,雙手杵著後腦杓,一邊暢想盆滿缽滿的壯觀場面,一邊問錫福:“想不想發財?”
錫福聽到發財兩字,連忙坐直了身子,眼睛冒著綠光,望著門外癡癡道:“做夢都想呵!在這個世界上,公子有見過不想發財的嗎?”
對於錫福的不掩飾,子桓是滿意的,忍不住笑道:“也倒是,愛財而能夠光明磊落地去掙,是好事。很多人啊,表面看起來清高,實則貪得無厭,打著各種高尚的幌子,淨乾些偷偷摸摸的齷齪事。”
在子桓來的那個世界,這種人很多很多。
眼下要開店,對於子桓來說人手是不可或缺的。
雖然亂世人的思想開放,但子桓作為一個世家公子,是絕對不可能去當街和面賣餅子的。
那樣的話,曹操會把他打死的。
再者,這也不是子桓擅長的。
在子桓原先的世界,他做的飯菜與老媽那樣的飯店大廚比起來,其實是最普通的菜鳥級別,隻能稱得上是家常菜。
而且有老媽那樣的絕頂高手在,哪裡會有他下廚的機會。
他隻是天天跟在大廚身邊,耳濡目染,記住了一些。
現如今在司空府,他能用的人隻有錫福一人。
瞅了瞅錫福身上泛白的衣衫又問道:“你家裡有幾口人?”
錫福一聽問人口,馬上就來了精神。
雙腳跪地,拱手拜服道:“回公子,家裡老母最擅長和面,還有內子,做的餅圓得不能再圓,樣子好看極了。都是乾活的好手。”
今天,快到嘴裡的肉被卞氏全端走了,惹得人心裡總欠著什麽似的。
要是把開店的錢拿去買肉,那就永遠沒有肉吃。
要是今天沒有吃到肉,子桓又覺得欠著華佗和錫福什麽。
又吃肉又創業,兩件事情一起辦難度很大,但是如果能摳出二斤肉錢,也算是錫福的本事。
“去,買兩斤鮮豬肉,剩下的找個鬧市的鋪子,置辦一口大鍋。把你母親媳婦兒叫上,咱們選個吉日開業,我親自教她們做餅。這回咱們乾好了,以後咱們會天天有肉吃。”
錫福聽著子桓一連串的吩咐,差點沒嚇傻。 他說的一千二百錢開個燒餅鋪,是路邊攤,不是什麽鬧市……
錫福的菊花臉一下子就變成了麻花臉,無奈道:“公子,俺說的這些錢是路邊攤兒。”
“路邊攤?”
“嗯啊。”
“……”
子桓雙手捧著額頭,喉嚨裡發出老虎一般的悶哼。
窮,是他來到這個世界最真實的切身體驗。他萬萬想不到自己作為曹操的兒子,還要落到擺地攤兒的份。
埋頭想了好一會兒,又實在想不出這家裡還能在哪裡弄出一點錢來。
現在的許都,國庫裡估計空得都可以跑馬了。即便不跑馬,誰能無緣無故給他一個黃口小兒支錢?
“公子,要不咱們找人借點?”
子桓抬起頭來,看著眯著一雙小眼的錫福:“借?找誰借?”
“公子的各位叔叔都挺有錢的,借這麽幾個錢很容易的。”
一看錫福就是拆東牆補西牆的宿主,見他往自己這邊靠,子桓恨不得一腳把他踢到天邊去。
子桓平生最討厭的就是借錢,莎士比亞有句名言他奉為至理:“不找人借錢,也不借錢給別人。”
隻要牽涉到借字,關系就沒了。
多少親朋好友都在這借字中變為仇人。
錫福羅列了一大串人名,其中就有曹洪,錫福還沒說完,子桓汗水就啪啪往下掉。
歷史上的曹丕好像還真乾過找其叔父曹洪借錢的事,結果曹洪不借,生出嫌隙來,還因為這事殺了曹洪還是怎的?
“萬萬不能借!以後借字要從咱家去除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