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章懇請你，放過我！

　　禮拜二下午，在明德學院的階梯會議室裡，有一場全國性的有關風濕病臨床研究的學術論壇，來的都是各省市三級甲等醫院風濕科的著名專家主任。

　　對於此類講座論壇，葉子一向十分熱衷。但是此類高端會議，往往都是通過發邀請函的方式來確定參加人次。葉子僅是一名普通的大四學生，自然沒有機會被邀請在列，即使是垂涎三尺，也只能望洋興歎。

　　這一次，從聽說有這麽一場論壇要在明德召開，就一直難掩激動。心裡想著，在其他地方或許是真沒有機會進去，這都到自己門口了，說什麽也得想個法子混進去。要嘛是裝成個布置會場的，要嘛就做個提茶倒水的，後勤的人要是看自己眼生，就把學生證拿出來給她們看，說是學院怕人手不夠，派來幫忙的。有免費的勞力不用白不用，他們肯定不會打電話核實的。至於周二的大課，還是老辦法，跟夏姐姐請個病假吧。

　　上次是腹瀉，這次就說嘔吐吧。

　　盤算好一切，周二下午葉子按計劃成功了混進會場，出乎意料的還撈到一身後勤人員的製服。葉子美滋滋的穿上，戴好領結，拎著灌滿開水的保溫瓶，穿梭於中間三排的責任區內。每巡查完一遍，就站在旁邊的過道上，認真聆聽專家們的先進經驗和理論。

　　作為一名本科生，現在學到的是大內科學。對於內分泌只是接觸到了一個籠統的框架，很多細節和英文術語，葉子還聽不明白。但也沒多大關系，她本來就沒奢望都能理解，搞清楚專家們介紹的技術能達到個什麽水平，主要是個什麽思路就滿足了。

　　明德校園裡，大胖牽著豆豆閑逛，看到漂亮的女生大胖就上去尋問

　　“漂亮姐姐，你認識金葉嗎?”

　　“不認識。”一位女生搖頭回答。

　　“哥哥，找不到咱們就回去吧，我累了。”豆豆拉著大胖的衣角，邁著小細腿，吃力的跟在大胖的身後。

　　“不能回去。我同學說大學的食堂有各種各樣的菜，一定要找到大姐，讓她給咱們買好吃的。那邊有椅子，你去歇會。”

　　大胖把豆豆抱到椅子坐好，自己又攔了一位女生。

　　“姐姐，你認識我大姐嗎?她叫金葉。”

　　“小弟弟，我不認識。你姐姐也在這裡上學嗎，什麽專業，在哪個班?”

　　“啊?她是學看病的，以後要當醫生的。”

　　“呵呵，這裡的學生以後都當醫生呢。這樣吧，小弟弟，你有姐姐的手機號碼嗎?我可以幫你打個電話”

　　“15951——1——”11個數字，還要按順序排列，真是為難大胖。說不出來，急的直撓頭。

　　“剩下的我不記得了。”

　　“我知道，我知道。”

　　豆豆趕忙從椅子上下來，還差點摔個跟頭。

　　“我大姐的手機號碼是15951767*。”因為說的太急，嗆著咳了幾聲。

　　“你好，是金葉嗎?有兩個小朋友找你。”

　　今天中午，江瀟瀚喝了酒，讓司機把自己送到學校，下午上了一節課，感到頭昏腦漲，就通知司機來學校門口接自己回去。也是冤家路窄，那女生撥通了電話，剛說出“金葉”二字，正好被路過的江瀟瀚聽到。

　　對於金葉，江瀟瀚已經把她定義為三教九流的下等人，沒有什麽興趣。但是多少有過交集，又看到旁邊一胖一瘦、穿著半新不舊的兩個小孩，而且葉子假扮過孕婦，

還以假亂真，江瀟瀚心裡就很自然的產生了懷疑。　　這兩個該不會是那個女人生的吧?

　　這個想法一冒出來，江瀟瀚的雙腳就立馬自動停住。

　　“小朋友，金葉說她現在在行政樓，讓你們到那裡去等她。呶，就是前面那棟，樓頂是拱形的那棟。”

　　“好的，謝謝美女姐姐。”大胖嘴甜的謝過好心的大姐姐，拉著豆豆向行政樓走去。

　　江瀟瀚也鬼使神差的慢慢挪動著步子，跟在後面。

　　葉子有點站立不安了，也不知道大胖那小子抽了什麽風，竟然帶豆豆找到明德來了，幸虧沒被拐走啊。這裡離家那麽遠，要是累壞了豆豆，非得好好教訓一頓，揍得他屁股開花。

　　會議總算結束了，與會人員陸續起身。葉子著急忙慌的擺好自己負責的幾排椅子，趕緊往樓下跑去。在行政樓前的拐角處找到了大胖和豆豆。兩個小子還沒來得及喊出姐姐，葉子的巴掌就對著大胖的屁股招呼過來。

　　“能奈了是吧！誰讓你來的，還帶豆豆出來，真是欠湊啊你！”

　　遠處一棵花樹後，跟梢的江蕭瀚目瞪口呆。

　　這又是什麽情況?公共場合這樣虐待兒童沒人管嗎?難道真是親生的?

　　看到孩子被打，一股無名怒火從江蕭瀚心裡騰騰燃起，正要過去出手阻止，又看到金葉拉著兩個小子轉身返回了行政樓。

　　去那裡幹什麽?這個女人為什麽一直都在做些奇怪的事情。

　　江蕭瀚更好奇了，忍不住繼續跟梢。看到電梯的顯示，進入另一部電梯，也按下了四樓。

　　出了電梯，葉子帶著兩個弟弟從電梯左邊的樓梯下了半層，躲在樓梯的拐角處。

　　江瀟瀚晚了半分鍾出電梯，站在四樓的走廊裡，前後看看，除了他自己連半個人影也沒瞧見，瞅瞅幾個房間，清一色的資料室，個個都房門緊閉。在走廊裡從頭到尾走了一遍，仍舊誰都沒有瞧見，心裡直罵見鬼了。無奈地又回到電梯口，按了向下的按鈕，正準備下去，忽然聽到有人在旁邊的樓梯裡說話，好像是那個小胖子的聲音。江瀟瀚趕忙過去，扶著樓梯的扶手彎腰一看，果然是那“母子三人”，不禁面露喜色。見那三個鬼鬼祟祟的盯著三樓的走廊，江瀟瀚更加好奇，動也不動的監視著下面。等了好長一會，才看他們下了半層，拐向右邊。

　　“大胖，你個饞豬，別光顧著吃，快點往兜裡裝，一會後勤的人來鎖門了。”

　　“我知道了大姐。”

　　在第一排的貴賓席前，大胖一手往嘴裡塞葡萄，一手往兜裡懷裡裝水果。葉子也把全身的兜都裝滿了，看到豆豆也裝得鼓鼓囊囊。

　　“你人小，不能裝這麽重，累到就得不償失了。”

　　說著，從豆豆懷裡拿出兩個金桔，放到自己嘴裡，拉著豆豆準備離開會議室。

　　還沒轉身，就聽到背後響起了“啪啪”的拍手聲。

　　“偷了東西就想走?”

　　我去，中邪了！葉子聽出江瀟瀚的聲音，暗暗咬牙，自己真是點背:怎麽到哪都甩不開這個陰魂不散的家夥。

　　“沒有偷東西，只是替後勤的人處理一下。”

　　其實葉子很想說的是:誰偷東西了，不要亂咬人！

　　但是，很清楚這家夥惹不起，隻好忍氣吞聲的換了個委婉的說法。

　　“別不承認，從你們下手偷第一個水果的時候我就在拍了，整個過程一秒不落的全在裡面了。”江蕭瀚表情淡淡的，一臉鄙夷的朝葉子晃了晃手裡的手機。

　　看到凶巴巴的陌生人，豆豆害怕，拽著葉子的胳膊，悄悄的躲到了身後。

　　被人逮個正著，大胖害怕拿不走這些水果，心慌起來，趁著江蕭瀚在跟葉子吵架，拚命地往嘴裡塞。

　　“兩個小朋友拿幾個水果有什麽要緊。”

　　“可是那些水果並不屬於你們，你們沒有經過主人的同意就是偷。對了，我都忘了問了，你幾歲就開始懷孕了，夠高產的。難怪裝得那麽逼真，就是本色出演嘛。”

　　“你——”

　　“明天我就把這段視頻發到網上，再幫你取個有創意的標題:一個未婚高產媽媽的艱難生活。說不定你還能收到一筆巨額捐款。”

　　“呀！你不要太過分了！我警告你，現在就把視頻刪掉。”葉子臉蛋漲得通紅，氣的直打哆嗦，攥緊了拳頭，恨不能上去踢他兩腳。

　　“你在威脅我?好害怕啊！可是怎麽辦呢，我很想知道我的這部作品會有多火。”

　　真像是拍到個世界大片，江瀟瀚嘚瑟得拿著手機在葉子面前搖來晃去，眼神裡都是戲謔，一臉欠扁的德行。

　　“啊！”

　　忍無可忍無需再忍。

　　葉子突然大喊一聲，緊接著就猛撲上去，試圖奪下江蕭瀚手裡的手機。

　　江瀟瀚吃了一驚，但很快做出反應，見葉子撲向自己，立馬把手機高高舉起。

　　葉子雖然身材嬌小，卻力氣不小，江蕭瀚險些招架不住，幸好個子夠高，只需保持單手上舉，就搞得葉子就束手無策。

　　看著對方氣急敗壞滿臉焦急的表情，江蕭瀚笑得幸災樂禍。

　　正當二人打得不可開交，突然聽到了豆豆哭喊聲。

　　“大姐，大胖不能說話了，快救救他！”

　　二人同時停止，看過去，只見大胖雙手捂住喉嚨，臉色青紫，嗚嗚地卻發不出聲音。

　　一秒未用葉子就做出了判斷。

　　來不及擔心害怕，趕忙跑向大胖。不小心衣角掛到了桌角，撲通一聲摔倒下去，頭磕在了桌腳上，額頭上瞬間就冒出血跡。明明撞的很重，卻沒有感到一絲疼痛，迅速爬起來，從背後抱住大胖，對準肥上肚臍上兩公分，一手握拳頭，另一隻手包住拳頭，使勁快速擠壓五次。只聽“撲”得一聲，一顆不大的葡萄從大胖嘴裡噴出。大胖嗆咳了兩聲開始喘氣。

　　葉子一下子失去了力氣，與大胖一起癱坐在地上，摟起大胖嚎啕大哭，撕心裂肺。

　　“你個壞東西嚇死大姐了，你知不知道你差點就死掉了。”

　　“嗚嗚，大姐我再也不亂吃東西了。”

　　豆豆也走過去，姐弟三人抱頭痛哭。發泄著與死亡擦肩而過的恐懼、劫後重生的驚喜，還有失而復得的感恩。

　　葉子站起來，看也不看江瀟瀚一眼，把身上的水果掏乾淨放在身邊的會議桌上。大胖和豆豆也爬起來，用衣袖胡亂地擦乾眼淚，也從衣兜裡掏出水果，和葉子的水果放到一起，堆成了一堆。

　　對於這短短的一分鍾，江蕭瀚震驚得無以複加，呆呆地看著葉子做出那一連串搶救動作，自己卻手足無措。就在剛才，那個叫大胖的男孩，差點失去了生命。

　　心底突然湧出許多說不清的東西，五味陣雜，裡面似乎參雜著些許愧疚。

　　心情平靜了一些，葉子牽起大胖和豆豆，走向會議室門口，經過江蕭瀚身邊，葉子停下，眼睛平視著前方，看不出喜怒。

　　“欺騙過你是我不對，我現在正式向你道歉。該受的懲罰我也受了，懇請你放過我，我玩不起。”

　　“——”

　　江蕭瀚心裡細細密密的好像有很多隻螞蟻亂咬。想解釋什麽，開啟的嘴唇卻沒有吐出任何一個聲音。

　　葉子蹲下，用她那瘦削的肩膀背起豆豆，纖細的右手拉著大胖，轉身消失在了會議室的門口處。

　　同一件事情，在他眼裡是不可思議的愚昧可笑，於她卻是最真實不過的艱難生活。一些經歷，只有自己感受，一些心情，只有自己懂得。

　　也許身心疲憊，但挺著挺著就承受了，也就習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