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拒絕?你憑什麽拒絕?”阿基裡斯被李弗斯的話弄得有點想笑，“你能代表所有天選軍嗎?”

“抱歉，我不得不再一次更正你，我們現在是守護者獨立師，不再是天選軍了。”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李弗斯對阿基裡斯的稱呼已經從“您”變成了“你”。

“你現在對我的這種可笑的仇恨情緒，其實就是阻礙人類繼續進化的人性缺點。你一直是所有特工中最優秀的那一個，但你現在需要扔掉這些缺點，才能變得更加優秀和完美，接受改造吧！你值得永生！”阿基裡斯的語言很有煽動性，它早已是一個成熟的政客，知道如何利用人類的弱點。

“我對你的確有仇恨，我絕不否認這一點，七小組已故的十幾個隊員還有這一個月來幾千名守護者的死，都得算到你的頭上，但這份仇恨還不是我拒絕你這個提議的主要原因。我想我們對人類發展出智械到底是進化還是退化的問題上存在著一些分歧，事實上，我更傾向於後者。”李弗斯開始有理有據地闡述論點，表情和聲音都很平靜，看樣子並沒有被仇恨衝昏了頭腦，他的確比大部分人類更優秀，表現得像一個智械一樣，冷靜而客觀。“恰恰是你們智械極力廢黜的這些情緒，悲歡喜樂、愛恨情仇，才讓這個世界變得豐富多彩，這是人性，也是人類社會文明發展的基石。試想一下，假如人類失去了表達情感的能力，只能像行屍走肉一樣渾渾噩噩地度日，被改造成二進製的大腦裡沒有了自己的個性和特點，只剩下不知疲倦地工作和永遠服從指令，那樣的話，就算最後征服了宇宙，無法喜悅和驕傲，又有什麽意義呢?況且，征服宇宙這種終極的欲望根本就不該出現在智械的計劃裡吧?”

“至於你說的智械會讓科技發展更快速，我也不敢苟同。沒錯，智械的存儲、計算和學習能力是人類望塵莫及的，短時間內肯定會帶動科技的飛速發展，但你忽略了科技發展的一個最重要的因素，那就是想象力，而這正是智械所欠缺的。所有基礎科學的理論知識都是自然存在的，等待那些有洞察力並善於天馬行空奇思怪想的人來發現它，而不是發明它，任何科技史上的重大變革都是被某些想象力豐富的人類發現了一些什麽，永遠不要奢望那些架在金屬機械構成的身軀上麻木無情的頭顱在被蘋果砸過後能聯想到萬有引力，哪怕那些製程已經超越納米極限的精密處理器擁有無數的核心和線程，裡面裝的也無非是0和1而已。”

“這個世界，一旦你不能胡思亂想了之後，也就沒什麽意思了。”

阿基裡斯和李弗斯被放大了的談話聲受到了房間裡一些人員的關注，他們放下了手上的工作，圍在了李弗斯和格林的四周。

“你這是偏見！你這是毀謗！是狹隘的種族歧視！看吧！這就是你們人類的劣根性，永遠都學不會客觀地正視問題。”

阿基裡斯似乎有些激動，李弗斯對智械的看法讓它非常不滿。

“如果智械沒有想象和創造力的話，那麽，你又怎麽解釋同盟會這些年的科技發展呢?我們已經將地球的文明引領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上，開創了新的世紀，這是你們曾經統治過這顆星球的人類所無法企及也望塵莫及的。”

“這個問題我剛才已經說過，以智械的高能和高效，短時間內地球的科技水平肯定會飛速發展，但很快就會到達一個瓶頸期，我希望你能明白，科技和科學的概念和意義是不同的，這是兩碼事。科學的進步需要創造和革新，比如第一次工業革命讓地球進入了蒸汽時代，第二次工業革命讓地球進入了電氣時代，第三次工業革命讓地球進入了信息時代，第四次工業革命讓地球變成了現在的粒子時代，你們智械現在所有的成就只不過是在鞏固和完善這個粒子時代，只不過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給地球上新的科技添磚加瓦而已，你們當中永遠也不可能誕生像牛頓、瓦特、特斯拉、居裡夫人、愛因斯坦、圖靈、鄒獨峰等等這些憑借一己之力改變世界改變時代改變未來的人。的確，就像你說的，人類有很多弱點，很多缺陷，但我們的優點也是顯而易見的，沒有了人類的參與，這個地球的基礎科學將停滯不前。”

李弗斯略帶譏諷地說完了他的觀點，似乎是有意要激怒阿基裡斯。

“既然如此，我們之間就沒有繼續談判的必要了。”視頻裡阿基裡斯化身的男子貌似憤怒地站了起來，身下的金屬座椅由於腿部的支撐向後驟然平移了一小段距離，椅子腿在地面上摩擦時發出了短暫急促的“嘎吱”聲，“終有一天你會為你的愚蠢和自大付出代價，我驕傲的人類朋友。相信這一天很快就會到來，根據我的計算，你們的糧食彈藥等補給都難以為繼了吧?你們還能堅持半個月?還是十天?等你們彈盡糧絕的時候就會知道我今天的這番好意是多麽的珍貴了，希望到那個時候你還能保持如今的這副自負和自信，當然，前提是在接下來的日子裡你沒有被我的機器人炸成肉醬。我祝願你能活著等到那一天，李弗斯先生，不然我會很掃興的。”

話音剛落，阿基裡斯直接關閉了視頻通信。

“情況真的像它說的那麽糟糕嗎?”李弗斯向格林問道。

“事實上，比它計算得出的結論更加糟糕。”格林又點燃了一支煙，“照這樣下去，我們可能連十天都堅持不到。這裡本來有一個很大的地下糧倉，但在我們攻打這裡的時候被炸穿了，糧食都被輻射沾染，無法食用，現在只靠前些天佔領的東南亞的一處小型的地下糧庫勉強度日。至於彈藥，你也知道，我們的武器都是同盟會定製派發的，除去執行任務根本就沒有多余的彈藥，好在這地下有一個軍器工廠，可以自己生產一些，但也根本維持不住戰場上巨大的消耗。”

“如果你能把煙戒了，也許我們的物資就不會像現在這樣匱乏了。”李弗斯開玩笑地說道，“看來我們的情勢現在非常嚴峻，而相比物資短缺，讓我更加擔憂的是，相信你也看到了，阿基裡斯這個家夥， 真的被我激怒了。”

“這可不像你啊，軍中誰不知道你夜叉是敢玩命的主兒，就算咱們都在阿基裡斯手下做過事，但它充其量也不過是一個機器人，沒理由讓你驚惶成這樣吧?”格林說道。他從未見過李弗斯像今天這樣的焦躁，印象中李弗斯似乎永遠都是沉穩冷靜、精明幹練，屬於泰山崩於前面不改色那種大心臟。“拒絕了也就拒絕了，不用想太多，我們所有天選者都是同一戰線的，弟兄們早就將生死置之度外了，既然激怒了它，就讓我們來承受它的怒火吧！反正最失敗也不過就是死嘛。”

“死是不可怕，怕就怕死之前知道了原本是可以生的，而且是永生，如果知道了真相，不知道要有多少人會在暗地裡罵我了。”李弗斯凝眉說道。

“但這也不是重點，我剛才的意思是說:阿基裡斯被我激怒了。它憤怒了，你能明白嗎?這太可怕了。也就是說，它又進化了，它有了情感。也許它自己還沒有意識到這一點，它已經完全可以取代人類了，一個能夠以人類的思維方式思考和想象，並擁有無限壽命的超級機器人，將注定在這場實力懸殊的人機鬥爭中勝出。”

“人類已經被淘汰了。”

李弗斯的聲音蒼涼而落寞，人類注定會被淘汰，他很早以前就預見了這一點，但直到剛剛他才得以認知和確信，心裡仍然很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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