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紅陽腦子裡亂成一團漿糊,不知道這一個星期是如何在煉獄中度過,渾渾噩噩快要走到崩潰邊緣。
他想到自己遠在外地打工的父母,學校裡的女朋友,還有那群死黨。
不知道他們現在過得如何,是和自己一樣身處方寸煉獄煎熬等待,還是已經葬身於這無邊霧霾籠罩下的煉獄之中。
“爸爸、媽媽,我好想你們……徐婭,我也好想你……”眼淚不知不覺已經布滿傅紅陽的臉頰。
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流淚。
人在孤立無助的時候,總是會想到自己最親近的人。
當霧霾隔絕整個世界,死亡接踵發生時,他就知道這個天下太平、歲月靜好的世界,正在墮入黑暗深淵。
砰砰!
有人在大力撞擊鐵門,還伴隨著野獸嘶吼一般的聲音。
腳邊躺著的、已經奄奄一息的細長條黑狗,無力的睜開眼睛,想要抬起頭,但是最終隻是嗚咽一聲,隨即閉合上自己的眼睛。
如果不是腹部還有若隱若現的起伏,它和死了沒有區別。
傅紅陽任由眼淚自乾,掏出已經髒兮兮的口罩戴在臉上,摸了摸黑狗的腦袋,站起身走出已經亂糟糟的屋子。房門一開,頓時一股濃如煙霧的霧霾衝來,他趕忙將房門帶上,防止霧霾灌進去。
即便隔著口罩,依然可以聞到霧霾中那股仿佛有什麽東西燒焦的味道。
撞擊鐵門的聲音已經停止,院子外面依然有陣陣野獸低沉的嘶吼,但傅紅陽知道,那不是野獸發出的聲音――是人類。
準確說,是已經死掉的人。
喪屍。
姑且這麽稱呼。
他親眼看到過那些因霧霾中毒倒地的死人,在三天前開始陸陸續續從地上爬起來,然後便像野獸一樣四處遊走。村裡有人以為他們死而複生,驚喜的迎過去,接下來就像電影中拍的那樣。
活人被喪屍分食。
不同的地方在於電影中喪屍很少真的吃人,隻是咬死人,讓人繼續感染成喪屍。這裡的喪屍卻是真正的吃人,吃得骨頭渣滓都不剩。
它們的身體沒有傷痕,走路也和正常人無異,五感可能稍微弱些,在濃霧中自由穿梭,搜尋一個又一個活人目標。
傅紅陽不敢出門,不敢離開自己老家的這套小院子。
前面兩間瓦房,後面二層小樓,農村普通小庭院,都是這樣的結構。
他總呆在二樓房間的窗戶前,看著濃霧中隱隱約約的喪屍無序行動。但是昨天開始,他不敢再呆在二樓,搬到瓦房裡住了。因為二層樓已經快要倒塌,被院子中那棵越長越大的烏桕擠壓所致。
目光放在粗大的樹乾上。
他輕聲呢喃:“又長粗了,肉眼可見比一個小時前粗了一圈,樹冠越來越濃密,這才剛元宵節過去沒幾天,竟然就這樣在霧霾中發芽抽條……到底霧霾中有什麽病毒,讓人變喪屍,讓樹瘋長?”
這樣的問題,他這兩天已經不止一次問過自己。
但是無從尋找答案。
災變突然得令人措手不及!
濃霧突發的第一天,也就是2021年3月4日星期四。上午手機信號中斷,電腦還能上網,網上沸沸揚揚討論全球都開始下霧。然後下午就開始停電、斷網,隨後霧霾越來越嚴重,呼吸時會感覺到嗆煙一樣的刺痛。
當天村裡面的老老少少還忍著嗆人的霧霾聚在一塊兒討論,第二天就沒人敢呆在霧霾中,
因為村裡有幾位老人直接被嗆死。 村幹部開著巡邏小車,用大喇叭吆喝每個人都回家裡呆著。
傅紅陽的遠親大伯、一位五保戶老人,也被霧霾嗆死,村幹部去抬屍體的時候,他還去幫忙了。雖然並沒有能夠幫上什麽忙,但至少把大伯家那條無人照顧的黑狗帶回家――黑狗品種據說是西細犬。
去年暑假的時候,遠親大伯不知從哪撿到的。因為兩家離著不遠,黑狗被他從小玩著長大,所以跟傅紅陽很親近。
名字叫豆豆,這還是他給取的。
也正是這幾天有黑狗豆豆相伴,傅紅陽才能在煉獄一般的霧霾災難中,支撐著活到今天。第三天的時候,村裡留守的老人幾乎全都倒下,婦女小孩也倒下不少,連青壯的漢子都有倒下的。
除了幾個膽大的人,已經沒人敢外出。
可誰知道第四天開始,死掉的人竟然紛紛爬起來,行屍走肉一般撲向活人。
傅紅陽躲在二樓,經常聽到霧霾之中恐怖的慘叫聲,以及野獸一般的嘶吼聲。甚至親眼看到三隻喪屍,追著一名活人到了自家樓下。沒等他下樓開門救人,活人就被三隻喪屍在牆外分食。
那慘叫聲和咀嚼血肉的聲音,讓他渾身顫栗。
啪嗒。
忽然,院子圍牆上的磚頭掉下來一塊,將陷入回憶之中的傅紅陽拉回現實。抬眼看去,自家院牆的裂縫越來越大,並且傾斜程度幾乎達到十五度,眼看著就要倒塌――牆根位置高高隆起,是被烏桕的樹根頂起來的。
瘋漲的烏桕,從一開始的碗口粗,長到現在的水桶粗。
難以想象隻用了七天時間。
“牆要倒了,早倒掉也好,早點結局,反正不是被喪屍吃掉就是餓死……”傅紅陽有些麻木想到。整整一個星期呆在家裡,能吃的全都吃光,再熬下去他怕自己會忍不住把黑狗豆豆給吃了。
也有可能豆豆忽然身體複原,把他給吃了。
一人一狗,全都餓了一整天。
“嘶……吼!”牆外的喪屍似乎起了爭執,不僅響起急促的吼叫聲,還有砰咚砰咚的撞擊聲。
傅紅陽稍稍提了點興趣, 想要再觀察觀察這些喪屍。前兩天樓房還能住的時候,他打發無聊、發泄幽閉的方式就是觀察喪屍。
因為霧霾太重的緣故,喪屍的外表看不很清楚,但喪屍的動作卻十分清晰。
起初還有些蹣跚學步的感覺,隨後就和普通人沒有差別,那些佝僂著背、由老年人複蘇的喪屍,一樣具備年輕人的輕盈步伐。好在喪屍並不會爬牆頭,否則傅紅陽的家早就被喪屍攻破。
此刻樓房不能去,牆頭也不敢爬,他掃視一圈便把登高的想法放在烏桕上。
烏桕樹乾足有水桶粗細,樹冠伸進霧霾之中,朦朦朧朧感覺能有三十米高。樹乾不是筆直向上,而是斜向樓房位置生長,有一個可以攀爬的坡度。傅紅陽咬著牙、忍著餓肚子的無力感向上爬。
慢慢吞吞的給勁,終於在幾分鍾後成功爬上第一節枝椏位置,坐在上面喘喘氣,視野已經可以看到牆外。
透過霧霾,可以看到有一隻體形較大的喪屍,正在撥開普通喪屍,試圖佔據牆外邊的又一棵大樹。
“那棵樹的位置應該是原本皮樹的位置吧?”傅紅陽所說的“皮樹”,學名構樹,是江淮地區農村常見的樹。田邊、湖旁、路邊、牆角邊,經常會生長這種構樹,沒啥用還長得快、根伸的到處都是。
經常禍害農田和菜園。
這棵構樹比傅紅陽家裡的烏桕要小一號。
體型較大的喪屍一邊推開普通喪屍,一邊圍著構樹嗷嗷叫,似乎是樹上有它想要的東西。隻是樹冠被霧霾所遮擋,看不清楚上面究竟有什麽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