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七月李世民帶領十萬大軍從太原直接進駐新安時,洛陽城裡的百姓就已經意識到李唐的野心了,太原都不肯放棄,怎能放棄洛陽,古往今來佔據中原才算正統皇室。
那麽前段時間流傳的洛陽將淪為死城的言亂再次發酵了,一些在洛陽城乞討的流民都開始默默的離開了洛陽。
相比之下,有家有業的人反倒難以離開。
悲田坊內也被勸走很多流民和病人,一些身體狀況較差的老人留了下來,同時收納了一些傷兵。
這天清晨,城市蘇醒,街頭巷尾便流傳著各種消息,洛陽如今成為孤城,八個城門都不得出入,李唐十萬大軍雖然沒有將洛陽圍死,但也佔據了幾個重要的關口,糧食與蔬菜都無法進入洛陽了。
城內出現了一些恐慌情緒,悲田坊內還算安好,畢竟他們感覺到這裡的糧食很充裕,幾個月內不會斷糧,當然,他們並不覺得圍城會持續到明年的夏天。
正堂內,李木楊查看著帳冊,算計著糧食的儲備情況,以及手頭可動用的現金,幫他算帳的是二舅哥陸謀道。
陸謀道原來羅川縣的縣丞,由於當地歸降李唐,他選擇了辭官回到洛陽,跟隨陸家住進了悲田坊,他本來是想在戰亂之中能夠照顧父母,而陸士季卻讓他來輔助李木楊管理帳務,以前李木楊的帳都是劉主事管理,眼下帳目過於龐大,而且複雜,劉主事力不從心,李木楊也樂於陸謀道幫忙,要知道陸謀道可是憑著真本事成為的一縣之丞,並且可靠。
而陸謀道接觸李木楊的帳目之後,卻是兩夜沒合眼,一是帳目實在複雜,二是他想不通李木楊到底要幹嘛,怎麽會存這麽多糧食,悲田坊的東面大半地下都是糧倉,說他要造反都不為過。
當然,現在李木楊還沒到跟陸謀道交底的時候。
屋子的另一邊坐著蘇敬和李淳風這對基友,這二人沒事就在一起扯皮,相互開玩笑解悶。
今天的李淳風情緒有些低落了,他後悔了,不如早些離開洛陽了,就算回到長安被李世民罵也比在洛陽這座孤城強。
蘇敬毫不在乎,他家就在洛陽,親人只有妹妹一個,兄妹團聚別無他求,而且,蘇敬暗中觀察過李木楊的舉動,雖然說不清李木楊到底要幹嘛,但他知道,跟著李木楊就不會挨餓。
至於將妹妹嫁給李木楊的事暫且只能放放了,也不知道這個李木楊走的哪門子桃花運,從壽安帶回兩個貌美如花的尼姑,而且看著好像關系還不簡單,真是人比人氣死人啊。
蘇敬見李淳風悶悶不樂,便也打趣道:“你還是夾著尾巴做人吧,免得洛陽都沒有你的容身之處了。”
李淳風不搭理蘇敬,在他覺得蘇敬就是個不思進取之人,他李淳風志向遠大將來要做太史令的。
蘇敬又道:“你還別不當回事,你可知現在洛陽城被圍,城內正在抓可能跟李唐有關的人,防止裡應外合,長孫安世的異母妹妹是李世民的妻子,長孫安世為表忠心大罵異母妹妹是野種,這才得到王世充的信任,而那杜淹更是缺德,為表他與侄子杜如晦決裂,直接將杜如晦的親弟弟杜楚客抓進了大牢,還有那履道坊坊正吳景天的哥哥是秦王府祭酒,剛剛也被抓了起來,而你呢,你是誰啊?”
蘇敬說完得意的挑了挑眉,又嘿嘿一笑,李淳風額頭的汗頓時下來了,他不用連坐了,他本身就是秦王府記室參軍,抓了直接就可以砍頭了...
李淳風轉頭看向李木楊,卻發現李木楊也正在看著他,李淳風連忙投去求救的眼神。
而李木楊卻面無表情的看他,似乎在想著別的什麽事,片刻之後,便起身出去了,似乎還很急似的。
李木楊想的可不是李淳風如何如何,他聽到蘇敬的話,想到了一個人,就是屈突檀笑,連杜楚客都被抓了,屈突家的人估計也難逃魔爪了。
他想救屈突檀笑,雖說他和這個盲女沒什麽關系,但她畢竟算是悲田坊的病人,陸元子沒昏迷前每天都會給屈突檀笑做針灸,陸元子昏迷之後屈突檀笑就沒有繼續針灸了,再有,楊月娥與屈突檀笑關系也很好,於公於私,他都想試試去救出這個盲女。
要知道,一名盲女進入刑部的天牢,後果不堪想象,更何況屈突檀笑除了眼瞎,就是一個美女。
李木楊一邊安排人去找楊月娥,一邊帶著殺陀以及兩名護衛,由阿古駕著救護車直奔安業坊屈突家。
救護車剛進入安業坊,就見一隊捕快也進入了安業坊,他們是步行,似乎也很急似的。
“那是刑部總捕頭羅烈。”殺陀低聲道。
從後車窗望去,羅烈走的路線果然與他們一樣,那麽很大可能就是去屈突家的。
李木楊從車廂伸出手拍拍阿古的肩膀:“加快速度。”
屈突家中有屈突通的兒子屈突詮和孫子屈突仲祥以及孫女屈突檀笑以及幾名下人。
此時全家人已經陷入了絕望之中,自從得知昨夜杜楚客被抓他們就知道大難臨頭了,想要逃也逃不掉的,洛陽城雖大,可是卻沒人敢收留他們。
在朝中某位官員已經暗中給他們傳來了消息,今天刑部就會來抄家了。
抄家坐牢避不可免,能不能活下來就是聽天由命,只是屈突詮最擔心的是女兒怎麽辦,女兒是盲人,進了刑部大牢根本無法生活,甚至會發生更可怕的事,屈突詮想都不敢想。
“爹,讓我死吧。”
這是屈突檀笑為自己選擇的路,死,或許是最好的辦法。
屈突詮百般糾結之後認可了女兒的選擇,保個清白之身去死總比受人蹂躪之後死去好的多。
屈突詮吩咐下人做一桌飯菜,一家人最後吃一頓團圓飯。
而飯桌的旁邊,就懸掛著白綾,這是做好了隨時赴死的準備,也讓這頓團圓飯平添了悲涼的氣息。
屈突檀笑也破天荒的喝了一杯酒。
酒席剛開始不久,一陣猛烈的敲門聲響起,下人們都嚇得抱在一起,沒人敢去開門。
年僅十歲的屈突仲祥嚎啕大哭起來。
屈突檀笑抓起酒壺一飲而盡,隨後跪地給父親施了個大禮,道:“爹爹,小弟,你們要堅強的活下去,等爺爺回來。”
“女兒啊,莫要怪你爺爺。”屈突詮含淚說道。
“不會啊,這是女兒的命,女兒就要見到娘了呢。”
屈突檀笑含淚而笑,在婢女的攙扶下走向白綾,踏上案幾,摸索著抓住了白綾,緩緩掛在了脖子上。
雙目無神,心裡卻在滴血,她想說,其實她更想爺爺,只是這話不能說,如果讓爺爺知道臨死前還在想著他,爺爺肯定會更傷心的。
“屈突檀笑!”
院門猛然被撞開,就聽一個男人喊了自己的名字。
這個聲音似乎有些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