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杭州之前，鄭芝鵬還是沒忍住，去問了一下楊旭缺錢的事兒。

　“你如果缺錢的話，跟我說就是，就當我借給你的。為什麽不跟我說呢?我們家頭寸再緊，百八十萬也是拿的出來的。”

　楊旭則撓著頭笑笑道:“這點小事，沒想到竟然還讓四爺您上心了，正好織造局有這麽個機會，過了這村就沒這個店了，老楊有意拉扯我一把，自然要抓住這個機會不是，其實缺口沒外面傳的那麽大，老楊答應我可以先出一半，讓工地先施工，然後後面施工的時候前面就可以先把貨存庫裡賣著，對內有外洋番貨，對洋有織造局的上好絲綢，都是不愁賣的好東西，賣貨的錢可以支付工地的後續費用，並逐步還清楊公公的錢，也就苦這一年，明年就一切都好了，我暫時還應付的來，當然，如果真遇上難處，一定會跟四爺張口的。”

　鄭芝鵬聞言皺眉道:“如此一來，資金鏈豈不是很緊張?萬一出了一絲一毫的意外，豈不是一處沒錢處處缺錢，做生意，雖說是要敢打敢搏，但無論如何，手裡都應該留一點應急錢的，咱倆這關系，你說你跟我客氣什麽呢?這樣吧，明天我就讓人給你送一張十萬兩的銀票，你……”

　卻不想還沒等鄭芝鵬說完，就被打斷了:“真不用了四爺，您已經幫我夠多的了，我又沒到山窮水盡不幫一把就過不去的地步，怎麽能再用四爺的錢呢?如果有一天那資金鏈真的斷了，我一定會找您的。”

　鄭芝鵬聞言沉默半天，還是只能點了點頭，無話可說。

　沒理由人家不要，你硬把錢借給人家。

　只是回杭州的路上，鄭芝鵬腦子裡卻一直都在想著這件事，連船娘給他拋的媚眼都置之不理，甚至於這件事在他心裡的重要性都快要超過他與東林黨之間的戰爭了。

　說到底，權利這東西本質上還是對人的管理，他上輩子畢竟只是個普通人，在手裡漸漸擁有了權利之後雖然到目前為止一直都做的還不錯，卻免不了會有一種不自信。

　或者說是不安全感。

　不是真怕了楊旭有什麽想法，他怕的是自己沒有掌握權力的能力，而楊旭又是他親手提拔，眼看著從一個小癟三成長到現在的，因此對他的野心更是格外的上心。

　他不指望著手下一個個都沒有野心如同提線木偶一般，這世上真正的權謀高手從來都是利用手下的野心，而不是抹殺野心，唯一的問題是，他是否有這個利用野心的能力。

　到了杭州不知不覺就走到了楊家角店處，想著乾脆跟楊家娘子探探口風，想一想，自己居然已經半年沒見過楊家娘子了，尤其是有了陳圓圓之後，甚至於大多數時候都想不起來還有這麽個女人。

　不由得又是一陣苦笑。

　進了門，果然還是人聲鼎沸，如今的楊家角店已經不太適合再稱之為角店了，事實上這已經是杭州城最大的幾座酒樓之一，卻並不走高端路線，價格還是一如既往的樸實無華，不為賺錢，只為了給鄭芝鵬積攢名聲，招攬人才。

　眾客人自然也有認出鄭芝鵬的，事實上有不少住在這裡的江湖客，本來也有不少就專門是為了守株待兔，希望有機會見上傳說中的鄭四爺一面，萬一被他看中了，豈不就飛黃騰達了麽?於是很快，鄭芝鵬身邊就圍上來一圈的所謂英雄好漢，紛紛自報家門，跟他打招呼，護衛們緊張的繞著鄭芝鵬圍成了一個圈，生怕其中混入東林黨的刺客。

　鄭芝鵬隻好笑著朝他們拱手示意，簡單寒暄，好半天才算是打發了他們。

　楊娘子見鄭芝鵬來了很是激動，連忙將他請到了樓上雅間，然後整理了帳冊跟著上來，一落座，就先給鄭芝鵬點上了香，是他最愛的梅片和龍涎，比例混合的也很合適，然後又吩咐後廚做了幾個小菜，全是鄭芝鵬最愛吃的，比起只會把東西弄的齁激八甜的陳圓圓，高出不知哪裡去了。

　“娘子有心了。”

　“應該的。”

　鄭芝鵬暗暗打量著楊娘子，大半年沒見，她似乎憔悴了許多，而且心中忍不住就想跟陳圓圓去對比，發現……一下子就一般了許多，一點都不覺得漂亮了。

　楊娘子卻不知他心中所想，見鄭芝鵬瞅自己，不自覺的居然還臉紅了幾分。

　“娘子似乎是消瘦了，可是店中事物繁忙?”

　“回四爺，店中倒是還好，看您的面子，做什麽事都順了許多，尋常的雜物也大多招了人去做了，我這心啊，倒是大多都是為了旭兒那不成器的弟弟操的。”

　“哦?”鄭芝鵬聞言馬上就高度繃緊了神經，問道:“小楊旭最近有什麽難處麽?”

　楊娘子道:“不說他了，都是妾的家事，不勞四爺費心，這是這些時日以來的帳本，另外這些，是我為四爺您留意的草莽英豪，好多都是原來當過兵的，還有幾個是流落江湖的秀才呢，我知道四爺您手下不缺武夫，卻極缺識文斷字之人，這幾個秀才，還有幾個算盤不錯的帳房先生，我都為四爺暫且養著呢，就安置在了後院，四爺一會可要見見麽?”

　鄭芝鵬聞言微微皺了一下眉道:“先不用，娘子，小楊旭到底是怎麽了?你我兩家的關系，有什麽難處您不能跟我說?”

　楊家娘子愣了一下，隨即居然雙眼隱含淚花。

　“這……這是怎麽了?”

　“四爺今日不是來看我的， 也不是來看我這小店的，是來問楊旭之事的，對麽。”

　“我……”

　鄭芝鵬啞口無言，不禁心中暗道，這女人關注問答的點為什麽總是這麽奇怪呢?

　楊家娘子卻是有些冷下了臉來道:“不勞四爺費心了，楊旭他生意上的缺口，我們自己可以搞定，總不能我楊家稍微有點什麽事，就求到四爺頭上。”

　“…………”

　“…………”

　鄭芝鵬抬頭看了一眼楊家娘子的神色，好像是受了好大的委屈一般，卻又冷若冰霜。

　完全有點懵了。

　這特麽到底是怎的了?怎還突然生氣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