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子走上街頭,發現街面完全不像他想的那麽亂,又或者空無一人,而是已經有不少人在街面行走。
其中有他這樣不得不出來為一家吃食奔波的小民,也有些膽大的商賈,但人數最多、最引人矚目的還是一隊隊往來巡邏的乾幫幫眾,以及原先官府的衙役們。
那一隊隊乾幫幫眾都很有規律的各在一片區域巡查,偶爾會叫住一兩個可疑之人詢問。
因為經歷過先前那一遭,再見這場面,漢子便不怎麽怕了。
最讓漢子注意的,還是那些衙役。
只見,在他不遠處,一夥衙役竟然拿著掃帚、水桶等工具,正在灑掃。
“我說街面怎麽比昨天乾淨許多呢,原來是這些官爺乾的···怎這麽稀罕呢?”漢子暗自嘀咕了聲,撓了撓腦杓,很是不解。
衙役雖是管理的最底層,但往日裡卻是直管他們這些小民的,因此別管職銜大小,小民們見了都得稱一聲“官爺”。
往日裡,這些“官爺”們走街串巷,吆五喝六,吃拿卡要,那是威風凜凜。現在卻是如苦役一般掃著街面,簡直不可想象。
雖然心裡奇怪,但漢子還是避開了這些“官爺”灑掃的地方,來到一家米鋪前。
讓他驚喜的是,米鋪竟然開著。
他再走近些一看,更感驚喜——原來今日的糙米價格竟然比前日跌落了七八文,只差幾文錢,就要恢復到去年十月份的價格了。
從去年十一月份起,糧價就一直往上漲,直到前日,價格幾乎比去年翻了一倍。
後來漢子聽一起做工的人談論,這才知道,都是因為慶王和端王為奪皇位打仗,這才引得糧價不斷上漲。
皇子們的事情,他這等小民是不敢議論的,只是心裡越來越愁苦,總覺得這麽下去,要不了許久,他那點工酬就不夠養活家人了。
他原本以為,而今府城裡都起了戰亂,糧價會漲得更高。誰曾想,今日竟然降了這麽多,直讓他一時不敢相信。
見米鋪的女掌櫃正在裡面撥打著算盤,漢子便出聲問道:“佟掌櫃,這米價沒弄錯吧?”
“弄錯了,你別買呀!”佟掌櫃白了漢子一眼,沒好氣地道。
漢子尷尬,忙解釋道:“佟掌櫃,我就是看米價降得厲害,才多嘴問了句。”
一聽漢子解釋,佟掌櫃反而更氣,把算盤一拍,單手叉腰道:“要不是那天殺的乾幫逼著降價,老娘會這麽標價?你知不知道,這麽賣老娘都要白做了!”
漢子知道這佟掌櫃雖然是刀子嘴,可心腸不壞,有幾次他沒錢買米時,還給他賒過帳,比城中其他米鋪老板好多了。
於是他趕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低聲道:“佟掌櫃別亂說,這街上可都是乾幫的人,被他們聽到您就麻煩了!”
“聽到又怎樣?”佟掌櫃反而更來勁兒,嗓門兒也更高,“逼著咱降價賣糧,還不許咱說道兩句呀?信不信他們人站在門口,老娘也這麽···哎,白爺,您怎麽又來了呀?”
說道後面,佟掌櫃忽然變臉般的,朝漢子斜背後的方向笑盈盈地道。
漢子轉過身去,正好見到一隊乾幫幫眾走來,為首之人身穿鐵甲,顯然不是一般的乾幫頭目。
白思安沒理會佟掌櫃的招呼,看向漢子,問道:“可是她不願賣糧給你?”
“沒,沒。”漢子趕緊否認,“就是白掌櫃跟我熟,多聊了幾句。”
白思安點了點頭,深深看了佟掌櫃一眼,便又帶人走了。
漢子不敢在這兒多停留,趕緊把身上帶的錢都買了糙米,背著米袋先回家。
見漢子出門沒多大會兒就回來了,
還帶回一袋子米,婦人簡直不敢相信,忙問是怎麽回事。漢子笑道:“乾幫沒先前官府說的那麽嚇人,還讓米鋪都降價賣糧呢,所以我就買了些米先送回來。”
“當家的,你說的都是真的?”婦人更不敢相信了。
“當然是真的。”漢子肯定地道,“對了,我出去幹活後,你們娘倆在家要真遇到壞人,可以大聲喊,巷口就有一隊乾幫的人巡邏呢,聽到喊聲應該回來幫忙的。”
“咱家什麽都沒有,壞人怎麽會來。”婦人回過神來,如此說了句。
漢子不再多說,當即又離開家,去南郊陶瓷作坊。
他覺得城中既然這麽有秩序,南郊陶瓷作坊應該也該開工了···
知府衙門。
六房議事廳。
楊二青、劉生正帶著乾幫自己的一些文員、帳房以及部分原知府衙門的書吏向歐陽野匯報而今夷陵府的錢糧狀況。
至於民冊,歐陽野等人並不上心,因為他們都知道,大虞官府腐朽,各地方的民冊早就不實用了。更別說如今天下大亂,盜賊四起,有許多民眾都流離失所了。
“戶部庫銀才五十萬兩,這也未免太少了吧?另外,這帳面上府中各處糧倉的糧食也不多,實際可能更少,到底是怎麽回事?”
聽到歐陽野發問,原屬於府衙的一班子書吏都不由嚇得跪伏在地,渾身顫抖,卻無一人敢說話。
見此,劉生便回道:“據屬下審問得知,這庫銀原本有一百多萬兩,但近幾月綠營不斷招兵,便支取了五十萬兩。
不過,在帳面上夷陵府的庫銀還是有近兩百萬兩,至於其余的銀錢,很可能是被庫吏夥同其他官吏侵吞了。這種事,在各處官府衙門中都是很常見的事。”
歐陽野對這方面也是有所了解的,因此倒不是很意外。
點了點頭,他便道:“既然可能被庫使和其他官吏貪了去,那邊讓人去查,只要查到了證據,就把相關官吏的家給抄了吧。”
乾幫並非那種窮瘋了的亂匪, 所以入城來差不多是真的與民秋毫無犯,便是那些官吏的家,也都是派人監視起來,將官吏與其家人隔離,而未隨意奪取家財。
所以,此時歐陽野才提出抄貪官汙吏的家。
但才說出來,他便改了主意,於是接著道:“算了,查到證據後還是先別忙著抄,搞個公開審理,讓賈智化主持給那些個貪官汙吏定罪。”
劉生一聽,便知道歐陽野是想用此法將賈智化捆綁在乾幫這條船上,斷掉他的後路,不僅露出笑容,拱手道:“屬下明白。”
歐陽野又道:“此番我們讓城中那些囤積居奇的糧商降價賣糧,看有沒有不配合的,或者暗中搗鬼的。若有,也查一查他們的底,只要查到有枉法之事,便交給賈智化一並審理。
還有,他現在閑著也是閑著,便讓他每天用四個時辰開堂審案。將此事告知城中百姓,讓他們有冤的都去找我們的知府大人,就說知府大人一定會秉公審理的。”
說完,想到賈智化被迫成為青天大老爺時的樣子,歐陽野也不由露出笑容。
接著歐陽野處理了下府衙其他方面的事,便又問起乾幫幫眾入城後的表現來。
這件事是由楊二青總負責的,於是便抱拳答道:“啟稟幫主,因為我乾幫規矩頗為森嚴,且事先告知了入城後的規度,所以弟兄們表現大抵還是不錯的。
有幾個調戲婦女和吃霸王餐的,都已經讓刑堂弟兄當眾嚴懲了。
不過,此番咱們數千人入城,倒是讓屬下覺得土行旗的編制有些不太靈便了。幫主,我們土行旗的編制是不是該改一改了?”
【第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