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沐凡微微點頭，道:“對，是我。十年不見，看樣子，你過得很不錯。”

　　十年前，他是大師兄，林水煙總會很親昵的喊他‘沐凡師兄’或者是‘凡哥哥’。

　　而如今，蘇沐凡也留意到，她驚呼出口的是‘蘇沐凡’，‘師兄’或者是‘哥哥’的稱呼沒了。

　　所以，他的回應，也沒有帶上‘師妹’這個稱呼。

　　蘇沐凡思及過往，有些觸景傷情。

　　“蘇沐凡，怎麽，還想著和水煙師妹複合呢?你也不看看你是什麽玩意！怎麽，還看著水煙師妹不眨眼了?如今，我們都不是鏡玄宗的弟子了，你也不是曾經的大師兄，你不過就是我林山鎮的恥辱而已！

　　你還有臉來這裡?

　　也就是淺兒仙子，顧念舊情，讓你這卑劣的玩意來了！

　　要是我，不將你挫骨揚灰，都算是對得起你！”

　　一名男修士直接厲聲呵斥，打斷了蘇沐凡的回憶。

　　蘇沐凡回過神來，才發現，他的確是看著林水煙沒有收回目光。

　　而林水煙，笑容有些僵硬，有些尷尬的避開了他的目光。

　　蘇沐凡看向了那男修士。

　　那是他的師弟林楚。

　　當年，他和青凌很喜歡的一位師弟，熱情大方，也還算忠厚仁義。

　　如今，十年過去，走出了林山鎮，林楚，也不是當初那個林楚了。

　　“蘇沐凡，你還活著做什麽?你是想討好林淺兒，混些好處?你該去死的！十年前青凌師兄出事，你在哪裡?！十年前，青凌師兄的人頭掛在天池古地山門，你在哪裡?

　　你號稱他最好的兄弟，你如今還有臉來這裡?！”

　　又一名男修士走了出來。

　　他雙眼發紅，死死的盯著蘇沐凡，眼中蘊含著深深的恨意。

　　蘇沐凡一怔，感應出此人道胎境一重圓滿的氣息，不由有些吃驚，道:“你是……當年那個總和青凌吵架的倔脾氣小師弟林元虛?你——”

　　“你閉嘴，你沒資格提青凌師兄的名字！”

　　林元虛臉色發青，氣息波動劇烈。

　　但他強行的收斂了氣息，看起來只有道種境五重左右的境界。

　　“你們夠了！想吵架?這等好日子，提方青凌那個卑賤的東西做什麽?淺兒告訴他不死冰宮的消息，他竟然出賣了淺兒，還想獨吞不死冰宮這等逆天奇遇！

　　奇遇者，只有天驕才能得。他方青凌命賤，也想拿這樣的奇遇?果然落得如此大快人心的下場！

　　這等事情，大家心知肚明，我們都是他的師兄弟姐妹，但，這等奇遇，方青凌他告訴你蘇沐凡了?林元虛師弟、林水煙仙子，他方青凌告訴你們了?

　　還提這種狼心狗肺的東西做什麽?！

　　你們忘記了這是什麽地方?

　　你們想找不痛快，別拉上我們！”

　　林楚怒聲呵斥道。

　　這等聲音，引起現場一片靜寂。

　　不少異樣的目光已經朝著此地看了過來。

　　“哼，天池古地那是大仁大義，若是別的宗門古地，多半以雷霆手段，斬草除根，將我們林山鎮都滅了，那什麽鏡玄宗，也早就屍骨無存了！

　　所以，天池古地，才是我輩應該崇拜的對象！

　　天池古地，不愧是真正的古地，心胸、度量，為我輩修士的楷模，當對其心懷恭敬之心，敬畏之情！

　　古地在上，請受弟子林楚三拜！”

　　在眾人看過來的時候，林楚忽然發難，

立刻開始表演，並無比虔誠的躬身行禮，三拜表達尊敬之意。　　立刻，林楚身邊的五名男女修士，也是曾經的師弟師妹，全部躬身行禮了起來。

　　不少修士，眼中顯出了古怪之色，很多修士有些戲謔、不屑。

　　也有噓聲，也有同樣欽佩、熱情的目光。

　　“天池古地，的確是……恩怨分明。”

　　林水煙略微遲疑，盈盈一拜，躬身行了一禮。

　　林元虛渾身一震，呆立當場，雙眼充血，死死的盯著林水煙。

　　好一會兒，他莫名的情緒低落，眼神晦暗，渾身微微發顫。

　　他沉默了半響，盯著蘇沐凡怒聲道:“你這小人！你像是他們一樣卑躬屈膝的去討好啊！這麽好的討好機會，你不趕緊抓住嗎?！”

　　蘇沐凡淡淡的看了林元虛一眼，道:“我來此地，是讓他們拜青凌的。至於你——青凌的事情，你還沒實力出面。區區道胎，遠遠不夠的。”

　　蘇沐凡的話很輕。

　　但，林元虛聞言，卻如遭雷擊。

　　林元虛雙手捏拳，手背上青筋鼓出，身體微微發抖。

　　他通紅的雙眼死死的盯著蘇沐凡，仿佛要看出，蘇沐凡到底是真心還是假意！

　　可，他看不出！

　　他保持了沉默。

　　“呵呵，區區道胎境就想在天池古地鬧事?今天是什麽日子知道嗎?還區區道胎，好像你這廢物有資格凝聚道胎似的！”

　　林楚聞言，嗤笑連連，臉上的輕蔑之色毫不遮掩。

　　同時，他本能的和蘇沐凡、林元虛拉遠了距離。

　　而此時，林水煙也同樣的、本能的和蘇沐凡拉開了一些距離。

　　這種做法，也使得兩人身邊的其余五名師弟師妹，同樣付諸行動。

　　是以，不過呼吸之間，原本曾經的故人，如今，已經形成了涇渭分明的兩個勢力團體。

　　蘇沐凡身邊，林元虛則只是一臉冷漠的看著，一言不發。

　　蘇沐凡輕歎了一聲，開口道:“青凌一直勸我，我性子暴烈，要懂得隱忍，要學會以德服人，要有容人之量，要善良。對你們，我真的很努力的去聽他的話了。”

　　林楚嗤笑道:“所以呢?莫非你還想不善良?你覺得你很了不起?你還想在這種場合鬧事不成?你敢亂來，我相信，不出呼吸，你的下場，就會非常非常的淒慘！

　　念在曾經的同門關系上，勸你一句——今天來就來了，討好淺兒仙子也就罷了，別再提方青凌那死有余辜的玩意，既會讓淺兒仙子想到過去方青凌背叛她而傷心難過，也會讓我們更覺得此人惡心、下作，卑劣！”

　　蘇沐凡清晰的感應到，身邊的林元虛，已經處於狂怒的邊緣，似乎隨時都要向林楚痛下辣手。

　　蘇沐凡向前踏出了一步，匯聚元氣、準備教訓林楚。

　　這時候，林水煙猶豫著走了出來，擋住了林楚。

　　“蘇沐凡，你別衝動，我雖已經感應不到你的境界，想來，當初你的傷勢，如今也已經盡數恢復，並凝聚出了品質不錯的‘道種’了。但，你不可能是林楚師弟的對手。

　　你要是真動手，只能是自取其辱！

　　另外，當初方青凌背叛了淺兒，還讓淺兒不要泄露消息給我們，他自己卻獨吞這樣的好處……這對於淺兒仙子，是極大的打擊。

　　林楚師弟說得也沒錯，你最好，還是離開的好。畢竟，你的名聲也不好。

　　另外，我也知道你曾經喜歡我，但那時候，我們都還很小，根本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大，也根本不知道，什麽樣的道侶，才是最適合自己的。

　　如今，十年過去了，我們都長大了，也回不到過去了。

　　我不論你來這裡是特意來找我，還是真的想求淺兒仙子給你一份前途……我可以給你一個機緣。

　　我是煙霞古地的真傳弟子，如今，我也有一些權力，我可以介紹你去我們煙霞古地，當一名外門弟子。

　　只要你努力修煉，重新做人，好好表現，以你曾經的天賦，很快就可以晉升內門乃至於精英弟子。

　　不過，因為你名聲上有很大的汙點，除非是極大的貢獻，否則怕是不可能當真傳弟子。

　　這一點，無論是在天池古地，還是在煙霞古地，都一樣的。”

　　林水煙輕聲說完，目光終於正視蘇沐凡。

　　那目光，是施舍，也是一種憐憫。

　　抑或者，是他蘇沐凡曾經多次教導她、多次為她出頭的一份‘了斷’?

　　蘇沐凡沉默了起來。

　　“蘇沐凡，你別不知好歹，也別覺得外門弟子如何如何不堪！要知道，淺兒仙子當初，那也是從內門弟子開始做起的，十年才有了如今的地位！而我和水煙師姐，也都是在煙霞古地從外門弟子做起的！如今十年了，我們也都成了真傳！也已經都達到了道種境九重圓滿，即將凝結道胎了。”

　　林水煙身邊，曾經的師妹方月熙冷著臉， 一臉的不耐煩。

　　林水煙芳唇輕啟，卻猶豫著，沒有說什麽。

　　方月熙又忍不住開口道:“還有，水煙師姐對你已經夠好了，這會兒還會為你著想，給你一條出路，你也該知足了！一些不切實際的想法，最好不要想——畢竟，你是個什麽人，大家心裡都清楚。十年前，一邊照顧水煙師姐，好像很深情的樣子，一邊去猥褻小師妹，幸虧被師尊發現，將你廢掉，逐出師門！

　　不然，小師妹，就被你活生生的毀了！

　　大家不提、不計較，是念在過去的情分上，給你臉，但你別沒自知之明，給臉不要臉！”

　　蘇沐凡深深的看了方月熙一眼。

　　這，應該算是方青凌同姓的族妹了。

　　面對這樣的羞辱、責罵，他沒有生氣，反而覺得，人生真的很悲哀。

　　這悲哀，不是為他自己——而是，為了青凌，也為了她們而悲哀。

　　林淺兒的心機很深，將她自己偽裝成了受害者，並以‘加入天池古地’，來‘維系’林山鎮眾人的‘安全’，反而成為了大家心中的英雄，偶像，仙子。

　　曾經為此付出名聲、付出了生命，遭受各種羞辱折磨的方青凌，死了還沒有解脫。

　　而他蘇沐凡，暗中指派白斬丘守護了林山鎮數次生死危機，如今，卻被人如此看待。

　　難過嗎?

　　委屈嗎?

　　那都沒有關系。

　　因為，這一切，馬上就會過去。

　　至於名聲好壞，那，又有什麽關系呢?

　　他會在乎背負一個惡魔、魔王之類的名聲嗎?